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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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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改革开放的持续深入，西安的市场也在悄悄的发生变化，屠老四兄弟经常卖肉的小寨，不允许沿街摆放肉摊，在一大片空地上设立了简易农贸市场，依次分类为大肉区、蔬菜区、干鲜果区、活禽区。大肉区树立起一排简易的钢管架子，他们再也不用树上拴绳当肉架子，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占地方，旁边还有一个免费停车场，拉肉的手扶拖拉机可以停放在那里，显然方便多了。方便归方便，卫生费、管理费、屠宰税是免不了的。

农贸市场的设立，极大的方便了市民，从清早到午后，整个市场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正午时分，屠老四的肉摊前来了一帮人，声称肉的分量不够，要讨个说法。屠老四问：“多少斤？”来人说：“六斤半。”屠老四说：“这块肉我记得，还有一块搭称的零肉。”来人说：“就这一块。”屠老四说：“咱先不管有没有，我给你补足，你看如何？”来人说：“不行，要罚款？”屠老四问：“罚多少？”来人答：“三百。”屠老四说：“把我身上的钱全部算起，也没有这么多，错不在我，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忽然，一个小伙冲上前去，一把夺走屠老四的秤，咔嚓一声折断，朝屠老四吼道：“你看这样过分不过分？”屠老四明白，这一伙人是来找碴子来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各位老大，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诸位，不妨明示，我也好向各位赔礼道歉。”来人说：“给钱就算赔礼道歉。”

这边还在叽里咕噜的面理，闹得不可开交，那边稀里哗啦过来一排人，手里全提溜着卖肉的刀子，朝着屠老四咋呼：“咋回事？咋回事屠老四？”屠老四朝着折坏的秤杆子努努嘴说，“瞧吧，找事的。”屠老大站出来问：“这是谁干的？谁干的？你们，你们，还是你们？”他用手指着几个闹事的，然后对几个同行说：“你们都去卖肉去，这事我来处理。谁干的，这事就不是人干的！站出来，是娘养的就站出来！”他回过头来继续问：“这是谁干的，男子汉就给我老子站出来！”那伙人一看情况不妙，一窝蜂似的撤离了。

这伙流氓一闹腾，屠老四的肉不但没卖完，还剩下一大半，想法设法找了几家食堂饭馆，便宜处理了一部分，还有几大块，没办法，他只好就近住进一家私人旅馆，大哥和三哥帮他安排好地方就开着手扶拖拉机回家了，屠老四和几个没有卖完肉的同伴合租了一间客房，先住下来再说。

天已经黑下来，他们几个选了一家最便宜的饭店，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填饱肚子再说。三跛子最小的堂弟何立喜也在其中。从前的三跛子家，人称懒财东，那年头种烟土成风，三跛子家也想发横财，所有的地里都种上了鸦片，人家种地耕三回耱三回套上碾子碾三回，地里连核桃大的土疙瘩也找不到，可三跛子家只耕一遍，连一遍都不耱不碾，没料到这年冬里特别冷，越过冬到第二年开春，别人家的烟苗都冻死了，唯独三跛子家的地里，从土块缝隙里露出了一片绿茵茵的烟苗，这一年，三跛子家烟土丰收发了家；人家地里种棉花，深耕细不用说，地理除了棉花连根草毛都没有，三跛子家的棉花地里不锄不务，草把棉花罩完了，一眼望去看不见棉花全是草。那一年棉田里害虫特别猖狂，没草的地里也没了棉花苗，而三跛子家的棉花地里却是一片油绿，害虫吃了草却留下了棉花苗，秋罢拾棉花，一亩地收获一百多斤皮棉，三跛子的爷爷逢人便说：“即兴勤，又兴懒，又兴睡下不动弹。”三跛子的先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上了“富农”，“懒财东”的雅名也因此而流传。何立喜从腰里解下馍口袋放到桌上，在靠过道的凳子上坐下说：“今天咱们刮刮共产风，我这口袋里的馍大伙随便用，羊肉泡馍，大伙说怎么样？”正说话间，从里边走出一位漂亮丰满的姑娘问：“各位要点啥？”何立喜答道：“难道你没有看见？一人一个水盆，蒸馍自带。”那位姑娘转身去厨房准备，何立喜悄悄的告诉大伙：“我今天不但这顿饭不让大伙掏钱，还要摸一下那位姑娘的胸部，你们信不信？”

“吹牛不盖印章。你想媳妇想疯了。”一个伙伴说。

“不信你就等着瞧。”何立喜回答，“我给你们说件趣事，何家的少爷与一伙同伴在水桥庙的桥上諞闲传，忽然从南边走过来一个漂亮少妇，手里打着红彤彤的桐油伞，油伞遮面，姗姗而来，那步态胜过西施玩纱，贵妃醉酒，于是给大伙说，你瞧这个小娘们，得日的很。大家都翘首以待，眼巴巴的等到哪小媳妇走到跟前，原来是何家少爷出嫁不久的亲姐姐，何家少爷把脑袋塞进裤裆里，既不敢说话，也不敢正视。同伴们便问何家少爷：这媳妇得日不？”。逗得大伙好一阵哈哈大笑。正笑间，那位姑娘端上来一碗香喷喷的羊肉水盆，甜甜的说：“那位先用。”何立喜急説：“我来我来。”只见他忽的站起来，姑娘躲闪不及，羊肉汤撒了一胸膛，姑娘慌忙把汤碗放在桌上，抖索着双手，何立喜急急忙忙从裤兜里掏出手绢，在姑娘的胸前连吹带擦，直闹得姑娘一脸通红，痒痒的，酥酥的，分不清他在擦还是在揉，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大伙呆呆的看着，就像欣赏一出打情骂俏的滑稽戏剧。

姑娘还没有走进厨房，就听到何立喜大惊小怪的喊着：“喂，过来过来，你们这食堂是卖羊肉还是卖苍蝇？”

姑娘回过头来：“怎么哪？”

“你看看这碗里苍蝇是怎么回事？”

姑娘一脸茫然。何立喜还大度地说：“算了算了，这次就不计较，下次一定注意。”

一人一碗羊肉水盆都上齐了，也是大伙都饿透了的缘故，一个一个都泡了馍，埋头吃起来，吃得满头大汗，何立喜又大惊小怪的喊起来：“停停、停，停！你看你们几个，就好像辈子没吃过羊肉泡馍。掌柜的快出来瞧瞧，我碗里的苍蝇就不计较了，可怎么这碗里都有？我就奇了怪了，你们这饭店的苍蝇咋就这么多？”

老板并没有出来，还是那位姑娘走上前来说：“我就奇了怪了，我们开了多年饭店，还没有见过一桌的碗里都有苍蝇的怪事，。”这回她不觉得羞了，她边走边解外衣扣子，脱掉上衣，哗地一声摔在何立喜的怀里，那一对颤颤的山峰在胸前一起一伏的跳动着：“你说，我这衣服咋办？这可是我对象从广州寄回家的进口货。”何立喜这次可是碰上硬茬了，屠老四一声没吭，继续欣赏着何立喜的即兴表演。

何立喜瞪着一对牛铃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姑娘，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觉得她即美丽又耐看，特别是只穿着胸衣的迷峰和胸沟，他甚至想，能娶这姑娘做媳妇倒是挺值的。

“你说话呀？装什么怂？甭说苍蝇是你们馍里自己带的，就是我们店里的原装货，你今天说不清个张道李胡子，就别想从我眼前溜出去。”

何立喜看了姑娘好一阵，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要不是看在你那对美胸的份上，我今天可是和你有个闹头。你的衣服就是比尔卡丹，羊肉汤也是你自己倒上去的，凭什么给我撒泼？我给你免费服务，免费擦汤，你不报答还来索赔，真是岂有此理？”这家伙把个毫无道理的事情狡辩的有鼻子有眼的。“你就说吧，这事如何处理。是去工商所？还是去法院打官司？”

“拿法院、工商所吓唬谁呢？”那姑娘一把扯住何立喜的衣服喊道：“走，姑奶奶让你见识见识西安市的官司是怎么打的。”屠老四觉得到了出手的时候，急忙上前劝阻到：“大姐大姐别发火，您消消气，你看恁小伙就是个大瓜怂，和瓜怂较量岂不折了你的分数？您大姐就是明白人，咱两家到法院工商所瞎忙乎，岂不耽搁您的生意？您看这样行不行？衣服我给你洗，饭钱我给你开，冤家宜解不宜结，您看行吗？”

那姑娘死死地盯着何立喜，他这会儿向霜打的茄子——焉了，只是色厉内荏的看着她。她盯了好一阵儿才说：“看在这位兄弟的面上，衣服就不洗了。”

吃完饭回到旅馆，屠老四他们自己把自己扔到床上，刚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就听到通通通的砸门声，几个人条件反射似的坐起来，依然是通通通的砸门声。碰到这种情况，屠老四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他走到门前，拧开门闩，昏暗的楼道里站着一串人，为首的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

“给哥们弄几个零花钱，哥们这几天手头紧断了顿。”为首的开门见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屠老四说。一看那几位乌黑发青的脸色，就知道一定是烟鬼。

“不给钱是吧，老子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为首的一边比划着刀一边说。

“今天我给你们亮亮身份，老子是侦察兵出身，收拾你们几个是袜子揣腿，连梦都不用。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先定个规则，我让你三刀，不论是砍、是戳、是杀，你只许三刀，是死是活不要你抵命。然后轮到我砍你，只需一刀，你看如何？”屠老四一伸手，那把刀不知怎的就到了他的手里。

“看来你小伙还有些侠肝义胆，咱可是一言为定，驷马难追。”为首的说。明摆着，他的声音缺少了底气。

“咱就不写生死文书了，大伙给我们两做个见证。”屠老四把刀子递给他。那位为首的接过刀子，狠狠的朝屠老四砍了三刀，然后带着一伙人撒丫子跑了。屠老四没流血，只是衣服破了一道口子，原来那小子是用刀背砍的。

这一群在大城市里摸爬滚打的农民，在经历了一番酸甜苦辣之后，在经历了一番明争暗斗之后，开始变得聪明起来，开始认识到任何地方总是好人多坏人少，认识到城里的事情好像并不那么难办，只要行得端，走得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至于那些欺软怕硬的混混、恶棍、地痞流氓、烟民之辈们，就更不在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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