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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裕章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然后又假装无事地掀起茶盖拂开泡沫,慢吞吞问道:&ldo;既是昔日解元,为何要跪我啊。&rdo;
叶栾撩开袍角站起来,道:&ldo;当年解试的主审官是您,让某得第的人是您。某应当算丞相的半个门生了,那一跪一叩是对您的知遇之恩。&rdo;
沈裕章咽了口茶水,官场逢迎多年的老人,突然有些愧对于眼前少年的一片赤忱。让她成为解元是他的意思不假,而他的这番作为,只是想鼓励写那篇文章的人,尽管他早就知道,后来的考试对她而言绝对不会一帆风顺。
&ldo;你可知,将你从省试除名的人当中,就有我?&rdo;他犹豫了一番,想看看叶栾在前一刻感恩他,后脚就知道被出卖,会失态成什么样。毕竟太年轻,像她文章里那样生气勃勃偏僻毒辣的,反而更容易被事实推倒。
他斜睨着眼,等待叶栾使用她文章里的话语破口大骂。但他等了半晌,对方没有反应。
&ldo;我知道,&rdo;她说,&ldo;想阻挡我仕途的人很多,丞相也是。但丞相还是凭一己之力为某争取到了解元,让某明白,我朝官场里并不全然沆瀣一气。某做的写的,其实没有本质上的错误。&rdo;
沈裕章想到三年前,政事堂中,自己发现了那篇解试文,双手捧着微微颤抖。当时他内心还感叹着英雄少年,吾辈有望。不惜和政事堂里的其他老头大吵,硬是把她推上了解元宝座。
可后来呢,时运诡谲,人语纷纭哪。他叹了口气,又突然笑起来道:&ldo;听说你从瀚安县知县又被贬到了平楚县县丞,前脚写了请愿书,后面跟上万民书,这回想不引起注意都难咯。&rdo;
&ldo;还以为你在岷州两年,会渐渐被人事消磨,热情耗光。但你的两封书信,我都看了,没了莽撞直白,倒添了几分沉着稳重。老夫当年,没看错人呐。&rdo;
叶栾垂眸道:&ldo;某知丞相早有退隐的打算,不然也不会把沈小郎君送往关外。只是放弃静心扶植起的盛世,丞相当真能够?&rdo;
&ldo;我老了,再不舍得也被那群乌烟瘴气地搞得没了感情。盛世,早就没有啦。至于沈绥,关外困不住他,&rdo;他瞅瞅叶栾,笑起来,&ldo;你俩以后倒是可以互相帮衬。反正朝廷里又换了一批血,估计短短三年就没认得你了,他们也顾不得你从前干了什么。明年省试,你大可以与试试。&rdo;
&ldo;自然,晚辈告辞了。&rdo;叶栾行礼离去。沈裕章捋着他的胡子,继续研究未完的棋局。
去李管家那里取完东西,叶栾刚从偏院大门走出去,沈绥就到这里了。沈裕章看了他一眼,没有寻常亲人多年再见的情绪外露,也是直接道:&ldo;下棋。&rdo;
沈绥端详棋局,白棋在指间却迟迟不下。
沈裕章忽而笑得颤抖,甚至引来身体剧烈的抖动,沈绥刚伸出手去拍他的背,被沈裕章抬手制止。
他咳嗽不止,歇停后深吸一口气道:&ldo;瞧瞧,&rdo;他的手指把棋盘点得咚咚响,&ldo;刚刚来了叶栾来了,还挺能学嘛。你跟她下过?&rdo;
&ldo;叶栾天资聪颖,在平楚县的时候曾与我对弈,不过输了。这次来看,恐怕是她要赢了。&rdo;白子终于敲在一个交叉点上,只差这最后一步就宣告大胜,叶栾一定知道如此便可以她的胜利结束这场对弈,但她没有急忙进行下去。沈绥无妨,便替她下了。
沈裕章靠在椅背上虚弱地喘气,目光平视前方,正在回想。那少年虽姿态谦卑但无小人谄媚低腰之态,说起话来侃侃而谈,倒有几分当年那个人的风采。他道:&ldo;当年的御史大夫走后,我就再没见过什么好人物了。那叶栾突然出现,无论样貌或是文章措辞,都与他有些相似啊……&rdo;
&ldo;生死有命,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我不会像那些个当阿爷的,一天到晚急着催儿女婚事。你母亲过世得早,为父只希望你能把人这短暂的一生过得平安美满些……&rdo;沈裕章撑着椅子,摇摇晃晃站起来。
不等沈绥扶他,自己径直从案上取了本书来翻看。从长安到河州往来的书信,他可没少说结亲这种事,多少年过去了,沈绥却还是那个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去西安时,第一个到达的景点便是大明宫遗址。依原型而建的丹凤门伫立在一片广阔平地上,风尘漫漫,旗帜飘扬。往来孩童嬉戏,市井声不断,使得来此思慕历史的客人有种并不违和的时光错觉。
丹凤门是大明宫正南门,右侧有延正门,正北门为重玄门。含元殿与宣政殿就位于两座正门相连成的中轴线之上。
第18章任书官
从平楚县到长安,从干旱燥热到秋末寒降只需一个月时间,此时已是年末了。
叶栾在县里找了份书官的差,天天与书籍打交道倒有不少清闲时候,可让她温习省试科目以备明年春闱。
虽住处相邻,两人自那天以后却没有再见过。有时她会亲自登门拜访那位老丞相,同他下棋,请教学问,但太过巧合的是,每次叶栾来,沈绥都不在。
衰弱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削断这位老人的硬骨,他和叶栾年幼记忆里德高望重的沈老丞相几乎无半点差别。
这天傍晚,叶栾提着书回到院子。身后突然响起敲门声,她回头开门,是多日不见的沈绥。两人都愣了片刻,叶栾像是惊异他在自己这平凡日子里的突然造访,竟是她先开了口,察觉沈绥的神色有些异样:&ldo;怎么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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