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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一言既出，偌大毓庆宫像古墓一般死寂，只有殿角一尊镀金西洋自鸣钟机械地＂咔咔＂响着。殿外跪着的部院大臣们面面相觑，索额图压着极其紧张的心情，小心窥听殿内的动静。

康熙两手抓着椅背，捏出了汗水，才迫使自己没有拍案大骂，只稍微口吃地问：&ldo;苏……苏克萨哈请守先帝寝陵，不过言语激烈一点，怎么扯到谋反上头？再说，朕只是降旨叫你问一问，怎么连罪都定下来了？&rdo;

杰书在底下连连叩着，只称：&ldo;这───这&rdo;，却无法回答。

鳌拜看着这位王爷的窝囊相，心里暗自好笑，觉得自己说话的时候到了。于是，将马蹄袖轻快地一甩，撩袍跪下，昂首奏道：&ldo;苏克萨哈辜负先帝托付之恩，不尊当今皇上，与谋反无异。此处分并无不当之处，奴才以为，议政王所奏甚合中允！&rdo;

昨日开课，伍次友首篇讲的便是《中庸》。此时康熙冷笑道：&ldo;把人处以极刑，尚言＇中庸＇。你读的是哪家圣贤的书？朕倒想知道，苏克萨哈与你有何仇隙，定要除掉他！&rdo;

鳌拜稍一思忖朗声而对：&ldo;臣与苏克萨哈并无仇隙，只是秉公处置！&rdo;&ldo;好一份忠心！&rdo;康熙冷笑道。

鳌拜也不叩头，长跪着将手一拱道：&ldo;似苏克萨哈这等贼臣若不重重处置，将来臣下都要欺君罔上了！&rdo;

话音未落，只听&ldo;啪&rdo;的一声，康熙一掌击在龙案上，眼睛像要冒出火来：&ldo;欺君罔上的，眼前何尝没有！朕看苏克萨哈倒是还有点规矩！&rdo;

鳌拜也火了，心想，今日就是说黑了日头，也得杀掉苏克萨哈，不然这一跟头要栽到底了。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翻起马蹄袖，挥舞着拳头道：&ldo;皇上莫非说我欺君？&rdo;一边说，一边气势汹汹地逼近御座。

康熙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值差的侍卫孙殿臣也惊了一身冷汗，抢前一步挡在鳌拜与康熙之间。几乎与此同时，狼覃也跃了出来。

侍立殿外的侍卫穆里玛、讷谟早听得明明白白，二人递了个眼色，各按腰刀跨进殿门。跪在地下的杰书不认识他们，忙喝道：&ldo;干什么？退下！&rdo;

穆里玛一笑答道：&ldo;乾清宫侍卫穆里玛、讷谟前来侍驾！&rdo;

康熙见两名侍卫进来，心头先是一松；一听是穆里玛，顿时感到事态严重，冷汗立刻渗出额头，断喝一声：&ldo;要你们侍什么驾，退下！&rdo;杰书也起身，铁青着脸喝斥：&ldo;你们是乾清宫的差，这里有你们什么事，出去！&rdo;

皇帝和议政王都发了话，穆里玛、讷谟只好迟疑着站住，看鳌拜的示意行事。正在这时，听得殿外熊赐履高声奏道：&ldo;启奏皇上，侍卫魏东亭请见！&rdo;

康熙精神忽然一振，厉声吩咐：&ldo;进来！&rdo;话音未落，魏东亭满头是汗，跨入殿内。穆里玛一见魏东亭便眼里冒火，横身一挡，却不知怎地魏东亭已经迅速地绕了过去。鳌拜回身来打量了一下这小伙子，格格一笑问道：&ldo;见皇上有什么事啊？&rdo;

魏东亭好似没有听见，一个扎跪，对康熙道：&ldo;这么晚还不退朝，太皇太后，皇太后差奴才来看看。&rdo;

康熙一摆手说道：&ldo;既来了，就先在这侍候着，待会儿一起回宫。&rdo;

&ldo;扎──&rdo;魏东亭答应一声，然后站起身来，这才对鳌拜道：&ldo;回中堂的话，奉两宫懿旨，前来侍候万岁爷。&rdo;说罢大咧咧地从他身旁走过，径直站在康熙左侧，双眼炯炯有神地扫视着殿内。

康熙安心了一点。他本想借此机会诛斩鳌拜，但见穆里玛、讷谟竟退至两侧赖着不去，而且都带着腰刀，心里筹思良久终觉势力太单，若真动起手来，成败难料。看鳌拜时，仍是一脸凶相，心里叹息一声：&ldo;只好先退一步了！&rdo;心里一冷静，说话也流畅了些：&ldo;不必如此浮躁嘛。朕意苏克萨哈即使有罪，也不至于就凌迟处死呀！&rdo;

这一刻，鳌拜也迅速对形势作了估量，眼前就在这里大动干戈，杀掉康熙的把握是很小的。慢说有个魏东亭，就孙殿臣手下几下名侍卫亲兵都在外头廊下，如何能应付得了？况且殿外还站着索额图等一干武臣，他们岂肯袖手旁观？掂量了半晌，他左右瞧瞧回答道：&ldo;按律苏克萨哈是凌迟之罪，不过既然皇上悯恤，那就免了，改为斩刑！&rdo;

康熙听鳌拜的话意有了缓和，暗暗舒了一口气：自己的安全问题不大了。但想到要杀苏克萨哈，却又断断不忍，只板着脸沉吟不语。跪在一旁的杰书是最知底细的，知道如果不杀苏克萨哈，纠缠下去说不定还要出大乱子，于是叩头道：&ldo;依臣遇见，就……处以绞决吧！&rdo;

康熙身子晃了一下，咬紧牙根仍不说话。鳌拜狞笑道：&ldo;瞧着皇上和殿下的脸面，便宜他一个全尸！&rdo;说完也不跪拜，一个长揖说道：&ldo;臣这就去监刑！&rdo;回头对穆里玛、讷谟咆哮道：&ldo;混账小子！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跟我走？&rdo;一跺脚带着穆里玛叔侄扬长而去。

瞧着鳌拜傲慢的身影去远，康熙气得浑身发软，方起身欲走，见杰书还俯伏着没敢动，便缓步踱了过去，冷冷说道：&ldo;杰书亲王，你抬起头来！&rdo;

杰书惊恐地抬起头，躲闪着康熙的逼视，嗫嚅几下想说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康熙此时恨不得一脚踢死他，想了想，长叹一声摆摆手道：&ldo;你……跪安吧！&rdo;

十五　寓静室抚琴寄深情　观天地论史说古今

康熙六年的夏至，是一个闷沉沉的阴天。云层压得低低的。海子边的柳树枝儿一动不动直垂水面，时不时地可以听见街上传过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叫卖声：&ldo;香丝儿──麻糖哩──&rdo;&ldo;谁要贴饼油条麻花儿罗───&rdo;

睡了中觉起来，给太后请过安，康熙便照老规矩，带了苏麻喇姑和魏东亭两个，乘小轿自神武门出来，悄悄往西直门内的索府上课。

索府后宅便门有专门迎候康熙的仆人，是索额图家的二代家奴。他们虽早已老退了，却为办这件差使被重新起用。几个便衣侍卫就住在这里帮助照应，所以不需惊动府中其他的人，便可直入后宅内院。

这是个很大的后花园，足有十几亩地。几座高低不等的凉亭散布在池水四周，极是错落有致，当中有一座压水拱桥直通池心。从玲珑剔透的假山绕过去，再经一曲折的石桥便到书房──伍次友就住在这里为康熙授课。

三人行至桥上，就听到从书房内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一缕缕幽香在这山亭水石中间飘荡，真使人有如走入仙境之感。康熙止了步，三人站在桥上手扶石栏静聆琴音。

那琴声时紧时慢，挑拨勾划，也说不清其中是个什么滋味，时而使人觉得飘飘欲仙，有凌空乘云之感，时而又觉得似有压在心头、排挤不出的郁闷，时而又使人感到如乍开闷笼般地轻松，反复咏叹余味无穷，但觉心中浊气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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