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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点从漆黑的天空落下来,夹杂着雷声轰鸣。
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自从大战过后,天空被灰尘遮盖,白天黑夜都是灰蒙蒙的,没有阳光,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
漆黑的深夜里,东雅小镇上只有这家小小的牛肉面店里,还亮着灯光。
“阿秋,妈妈快不行了,以后不能继续照顾你啦!”床上的中年女人说话的声音有点细,还有点喘,不过她没有停下说话的想法,尽管站在床前的高大青年只是呆呆的看着她,没有什么反应。
“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妈妈这些年让你学做牛肉面,就是怕总归有一天妈妈比你先走,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咳咳!”中年女人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是一种病态的潮红。
“只可惜爸爸妈妈没用,不能给你把病治好......咳咳......妈妈走了以后,你要在这里继续做牛肉面卖。你的手艺很好,已经超过我......这里是乡下小镇,生活水平不高,足够养活你。进材料的事,我已经跟隔壁张五叔说好了,他会帮你。”她好不容易气顺下来,继续说道。
“刚开始的时候,你每天只做五十碗面就好了,如果一整天都卖不完,你第二天就少做十碗。咳咳......如果不到天黑就买完了,你第二天就多做十碗......咳咳!假如生意不错,一直加到一百碗就好了。卖完就关档,如果卖不完,你就自己吃......”
女人知道儿子虽然有自闭症,但是对数字很敏感,可以心算很复杂的数,一定能够理解自己所说的话。
“每天卖一百碗,应该已经够你的生活花费,这个数量不要再增加了,再多你就应付不来......咳咳!”
她苦口婆心的交代儿子以后的生存之道,其实平时都有点点滴滴教他,只是在这弥留之际,总是放心不下,才又细细的交代一翻。心里只是希望儿子能够一生平平安安,不会挨饿。
立在床前的青年阿秋只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妈妈,没有回应过一句。
中年女人没有觉得丝毫怪异,因为自从儿子得了自闭症以后,就是这样。十几年了,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连爸爸妈妈都没有叫过一句。他们夫妻把在南都高升里的牛肉面店关了,四处求医,不过那时候正值大战期间,人们自顾不暇,哪有地方能够给他治病?
有一次外出求医的时候,他们遭遇导弹空袭。孩子的父亲为了救他们母子,被炸死了。女人于是把丈夫的骨灰和孩子带回家乡,从此不再出去求医。在镇里重开了一家牛肉面店,母子俩相依为命。
“阿秋!”女人继续说着,她知道儿子虽然不说话,但是自己说的他都会记在心里。“假如你的病一直不好,就哪也不要去了,呆在这里总不会饿死......”
外面的世界很复杂,儿子如果呆在这个小镇,起码邻里都是熟悉的人,她平常待人很好,总会有人念着她对人家的好,有事时能够帮忙照顾一下。儿子也许才能够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假如有朝一日,你的病万一好了,就把面店搬到南都市,就在南都市高升里,我和你爸爸曾经在那里开了十年的面馆......你的妹妹就是在那里走丢的,也许她会回去那里找我们......”
女人突然眼泪流了下来。她心里知道,儿子的病今生今世都不会有好的时候。但仍然止不住奢望,万一有那么一日,儿子的病突然好了,能够把他的妹妹找回来。
为了儿子,他们夫妻疏于对小女儿的照顾。在他们出去为儿子求医的某一天,寄放在邻居家的小女儿被人贩子带走了,那也是他们夫妻一辈子的痛。
“我回屋里给你女儿装一碗饭,一转身,她就不见了......”邻居是这样说的。
她哭得死去活来也找不回女儿。从此他们夫妻出去除了求医,还附带着找女儿,可是战乱时期,人海茫茫,又怎么能找得到?
“轰隆!”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雷声也一声紧似一声,简直就像雷公想要把他们这家小小的牛肉面店拆掉一样。
“阿秋!”女人费力的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说着,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现在是回光返照,要趁着这点时间把事情都交代完。
“我们东雅种家这一支,世代以养牛杀牛为生,祖上也曾经有过荣耀的时候。不过最近这几代人一代不如一代,只流传下来一手做牛肉面的手艺,也亏得有这手艺,才能让我们活得下去。”女人说到家事,眼神不再游离,定定的看着儿子。
种家这门做牛肉面的手艺,自古以来传子不传女,传媳不传婿,她才有机会学到,并把这门手艺传给儿子。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艺,但也靠它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
儿子虽然有自闭症,但却是数学天才。对材料的分量,制的火候掌握得非常精准,流程也记得滚瓜烂熟,颇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意思。只可惜被他的病耽误了,不然也许能够光耀门楣也不一定。
“这门手艺传到你手里,恐怕就断了,也是命里该有的事。”她知道儿子有这个病,又有谁肯把女儿嫁给他?加上自己这一撒手,连个管他的人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下一代,可不就断了吗?
她强忍着又要流出来的泪水,继续说道:“祖上除了传下来这门手艺,还传下来一把杀牛刀......”
“轰隆!”一声炸雷在屋顶上响起,打断了女人的话。外面风雨肆虐,雷声越发大了。
女人摸索着从席子底下拿出一个条状似棍子的东西,吃力的拿在手里。
“阿秋,跪下!”女人的声音变得严肃。
种秋目光呆滞,看着妈妈不明所以,平常只有自己闯了大祸,妈妈很生气的时候,才会让他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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