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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在这段描写中，凤姐替李纨算了一笔账，精密地揭出她一年的总收入，而且是有进无出的净收入;同时又明确指出她的吝啬敛财：&ldo;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他们顽顽，能几年的限?&rdo;

一句话惹怒了蔫驴子，惹得李纨连踢带咬，也不沉默寡言、装笨守愚了，不但恶狠狠地回敬了凤姐一连串诸如&ldo;无赖泥腿&rdo;、&ldo;贫嘴恶舌&rdo;等咒骂之语，且还会指东打西，转移目标，并不反驳凤姐关于自己怕花钱、调唆姑娘们来闹事的话，却说起凤姐生日那天打平儿的事来，得理不饶人地把凤姐好一个教训，俨然一个正义化身。

设想一下，那凤姐原是最伶牙俐齿、精明不过的一个人儿，倘若也和李纨一般见识，零打碎敲地回几句嘴，局势会是何等不堪?

好在凤姐识大体，不计较，息事宁人地当众给平儿赔了个不是，又满口答应道：&ldo;明儿一早就到任，下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作会社东道。&rdo;将一场潜在的口角风波消弥于无形。

然而凤姐不计较，局外人的我们却不妨多管闲事，也来给李纨算笔账‐‐李纨带姑娘们找凤姐，是为了给诗社找个&ldo;出钱的铜商&rdo;，然而诗社究竟需要多大花费呢?

在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iddot;蘅芜苑夜拟菊花题》中，探春起意建诗社，李纨热情非凡，进门第一句话便是：&ldo;雅的紧!要起诗社，我自荐我掌坛。前儿春天我原有这个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忘了，就没有说得。既是三妹妹高兴，我就帮你作兴起来。&rdo;接着又主动请缨，自荐为社长，且说：&ldo;我那里地方大，竟在我那里作社。我虽不能作诗，这些诗人竟不厌俗客，我作个东道主人，我自然也清雅起来了。&rdo;然而探春说：&ldo;原系我起的意，我须得先作个东道主人，方不负我这兴。&rdo;李纨立刻顺水推舟道：&ldo;既这样说，明日你就先开一社如何?&rdo;

很明显，这第一社，是探春的东道，李纨自认社长，还邀请众人往稻香村起社，却只是口头建议，并未出钱。

次日史湘云来了，听说众人起社的事，急得了不得。李纨道：&ldo;他后来，先罚他和了诗：若好，便请入社;若不好，还要罚他一个东道再说。&rdo;这就又把史湘云拉下水了，却再不提自己做东道的事。

于是第二社咏菊花，便是史湘云的东道，薛宝钗赞助的螃蟹宴，仍然不花李纨一分钱，倒跟着白吃了一顿螃蟹，还赚了一个带着姑娘们起社吟诗的美名儿。

如此算下来，从三十七回建社，到四十五回李纨来找凤姐要钱，这期间她自己还从没出过一分钱;那么当李纨要到钱之后呢?她把这笔钱用在经营诗社上了吗?

且看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iddot;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大观园增添了宝琴、岫烟、李绮、李纹、香菱等新生力量，于是大家雅兴大作，准备好好地邀一满社：

湘云道：&ldo;快商议作诗!我听听是谁的东家?&rdo;李纨道：&ldo;我的主意。想来昨儿的正日已过了，再等正日又太远，可巧又下雪，不如大家凑个社，又替他们接风，又可以作诗。你们意思怎么样?&rdo;宝玉先道：&ldo;这话很是。只是今日晚了，若到明儿，晴了又无趣。&rdo;众人看道，&ldo;这雪未必晴，纵晴了，这一夜下的也够赏了。&rdo;李纨道：&ldo;我这里虽好，又不如芦雪广好。我已经打发人笼地炕去了，咱们大家拥炉作诗。老太太想来未必高兴，况且咱们小顽意儿，单给凤丫头个信儿就是了。你们每人一两银子就够了，送到我这里来。&rdo;指着香菱、宝琴、李纹、李绮、岫烟，&ldo;五个不算外，咱们里头二丫头病了不算，四丫头告了假也不算，你们四分子送了来，我包总五六两银子也尽够了。&rdo;宝钗等一齐应诺。

凤姐不是已经给了李纨五十两银子吗?而这里也写得很明白，办一社最多只要五六两银子（估计李纨还要扣下点儿），可见五十两银子，办十社也有余了，怎么隔不了几日，这会子又让大家凑起份子来?而李纨这个社长，到底什么时候做过哪怕一次真正的东道呢?

接着，&ldo;只因李纨因时气感冒;邢夫人又正害火眼，迎春岫烟皆过去朝夕侍药;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和李纹李绮家去住几日;宝玉又见袭人常常思母含悲，晴雯犹未大愈：因此诗社之日，皆未有人作兴，便空了几社。&rdo;（第五十三回）

此后又是&ldo;因凤姐病了，李纨探春料理家务不得闲暇，接着过年过节，出来许多杂事，竟将诗社搁起。&rdo;（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iddot;史湘云偶填柳絮词》）

直到次年春天，因黛玉写了一首《桃花行》，鼓起众人之兴，这才又打算振兴诗社。

宝玉听了，忙梳洗了出来，果见黛玉，宝钗，湘云，宝琴，探春都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篇诗看。见他来时，都笑说：&ldo;这会子还不起来，咱们的诗社散了一年，也没有人作兴。如今正是初春时节，万物更新，正该鼓舞另立起来才好。&rdo;湘云笑道：&ldo;一起诗社时是秋天，就不应发达。如今却好万物逢春，皆主生盛。况这首桃花诗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rdo;宝玉听着，点头说：&ldo;很好。&rdo;且忙着要诗看。众人都又说：&ldo;咱们此时就访稻香老农去，大家议定好起的。&rdo;说着，一齐起来，都往稻香村来……

已至稻香村中，将诗与李纨看了，自不必说称赏不已。说起诗社，大家议定：明日乃三月初二日，就起社，便改&ldo;海棠社&rdo;为&ldo;桃花社&rdo;，林黛玉就为社主。明日饭后，齐集潇湘馆。

虽然这一社因为恰值探春的生日，未能起成。然而这里却透露出一个信息：众人拿诗去稻香村与李纨看，李纨却并未再提自己做东、在稻香村办社的话，只是&ldo;称赏不已&rdo;，结果又议定了以黛玉为社主‐‐换言之，倘若这一社办得成，黛玉便是东道，仍然不关李纨的事。

这一耽搁，转眼又到暮春，史湘云以柳絮为题，写了一首小令，拿与宝钗和黛玉同看。

黛玉看毕，笑道：&ldo;好，也新鲜有趣。我却不能。&rdo;湘云笑道：&ldo;咱们这几社总没有填词。你明日何不起社填词，改个样儿，岂不新鲜些。&rdo;黛玉听了，偶然兴动，便说：&ldo;这话说的极是。我如今便请他们去。&rdo;说着，一面吩咐预备了几色果点之类，一面就打发人分头去请众人。这里他二人便拟了柳絮之题，又限出几个调来，写了绾在壁上。

‐‐黛玉这个东道，到底还是补上了。做完诗后，众人又放了一回风筝，便散了。

这是大观园最后一次起社。仲秋夜赏月时，湘云说过：&ldo;可恨宝姐姐，姊妹天天说亲道热，早已说今年中秋要大家一处赏月，必要起社，大家联句，到今日便弃了咱们，自己赏月去了。社也散了，诗也不作了。&rdo;

从湘云话中透露，大家原意是要在仲秋起一社的，然而这社即使起得成，也自然是借家宴的现成资源，无需任何人做东。从头至尾，李纨也没打算过要出任何钱来为诗社效力，她这个社长的作用，好像仅仅是为了收银子‐‐凤姐为诗社赞助的银子，以及众人凑份子办社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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