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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是劫是缘（第1页）

064是劫是缘

这世界上有很多女人，有的对他奉若天神，唯唯诺诺。有的对他谄媚讨好，对着他一根头发丝都能夸出朵花来。还有的，便如他母亲那般，冷若冰霜。

而这沈清如，却让他觉得刚刚好。

她的性子时刚烈时柔，刚烈的时候仿佛能跟整个世界拼命，柔顺的时候却又让你想将她养在身边好好宠爱。

人常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霍啓濬却不这样认为，他所要的不过是有一人，常伴终老罢了。

只是，这世间能爱他之人，又能得他之爱的人，却是凤毛麟角。霍啓濬不愿像他父母那样……

沈清如默默的跟在霍啓濬身后，她方才同他开了这么越礼的玩笑，对方似乎也没恼，还乐的跟她斗嘴。只是他现下神色平静的模样，倒让她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她抿了抿嘴唇，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侯爷，是在为令堂的事难过吗？”

霍啓濬默不作声，半响沉声道“她求仁得仁，没什么好难过的。”

他倏而转过身，黑亮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直视眼前的少女，语调冷冽“你不好奇我母亲为何埋骨在这么个鬼地方？”

沈清如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唇角带着一丝浅笑“此处钟灵毓秀，风光秀丽，并不是什么鬼地方。况且侯爷若想说，无需我开口问也会告诉我。侯爷若不想说，我又何必开口自讨没趣呢？”

那浅笑，如霁月风光，倒让霍啓濬心头微微一震。

霍啓濬冷哼一声，眼底却渐渐漾出点笑意来“你倒乖觉。”

沈清如笑盈盈的一揖“多谢侯爷赞赏。”

霍啓濬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一棵笔直不弯的青竹，任寒风将他的衣袍吹的烈烈作响。沈清如也不说话，只静静站在一旁，却听得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母亲，完全是自作自受。”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曾经那个少女，也曾活泼伶俐，娇憨可人。也曾鲜衣怒马的跃马扬鞭，眉梢眼角俱是活生生的灵动娇俏。那样的女子，大约任哪一个男人都会从心底爱上吧。

他后来听母亲的乳母说起母亲年轻时的风姿，曾暗自诧异，那个冷若冰霜的古怪女人，竟会是乳母口中那个娇俏灵动，英姿飒爽的少女？

沈清如远远朝那片桑梓林望过去，青山隐隐如黛，碧水迢迢绕林，确实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只是，对贵为一品诰命夫人的霍夫人来说，埋骨此地，实在太荒凉了些。

听霍侯爷的语气，似乎其生母是自愿埋骨此处而不愿入霍家祖坟的，想必其中必有一番缘由。

“我母亲出身清河萧氏，单名一个蔓字。蔓者蔓草也，至卑至贱的野草。然而我外祖父家中几房，却唯有母亲一个女孩，爱之如掌上明珠。取这个名字只为能震一震母亲的八字，让她从此远离厄运，福运绵长。”霍啓濬淡淡道。

沈清如点点头，此举就如她在邺城时的风俗差不多。邺城百姓为了膝下孩子能好好养大，多半会取一些如“狗蛋”“狗剩”之类的贱名，图其贱名好养活之意。清河萧氏百年世家也这么做，究其原因，想来其疼爱子女的心亦如民间百姓一般。

"因是家中幼女的缘故，母亲在整个萧氏一族中都备受宠爱，所谓谢公最小偏怜女，大抵就如我母亲这般。”霍啓濬缓缓道“或许也是因为受宠，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她居然爱上了她的教书先生。”

“那教书先生亦算得上名门之后，可惜后来父亲入狱，家道中落，成了犯官之子。外祖父怜惜此人才学，特意聘请为西席，专门教授母亲。那教书先生相貌斯文，谈吐儒雅，算得上是个文质彬彬的风流才子。做了我母亲的西席后，二人朝夕相对，竟生出了感情。纸里包不住火，终于被外祖父察觉到异样，雷霆大怒，自责引狼入室，怪那教书先生引诱母亲。母亲依仗着外祖父的宠爱据理力争，坚持要嫁给那个教书先生。可一个是清河萧氏的名门贵女，一个是犯官之子，身份悬殊如云泥之别，外祖父怎么可能答应？”

“外祖父要杀了那引诱他爱女的教书先生，母亲苦苦哀求，最终外祖父答应饶了那教书先生一命。那教书先生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敢于质问我祖父，如何才能让他娶我母亲？外祖父视他为蝼蚁，轻蔑的告诉他，待他来日成了那凌烟阁上的万户侯，便答应他的提亲。这本就是句嘲笑的话，那教书先生是犯官之后，终生与科举考试无缘。文弱又手无缚鸡之力，更无机会上战场求功名。外祖父也是料定了，此人终生大约就是个教书先生了，所以无论母亲寻死觅活，也坚决不会讲爱女许配给这样一个人。”

“那教书先生被外祖父的话所激，当下弃笔从戎，要从军中挣出一番功名来迎娶我母亲，言毕便收拾行李离开了萧家。母亲虽然难过，却也无可奈何。二人就此作别。母亲自此便郁郁寡欢，外祖母看在眼里十分心疼，便对外祖父说让母亲到她姨母家散散心。母亲本不愿去，可她不知从哪儿听说那教书先生投军的地方正是西南，离姨母家不远，便日夜缠着外祖母要去姨母家小住一段，外祖父最终答应了她。”“母亲就是在那里，遇到了我父亲。”霍啓濬淡淡道。

佛曰人若有缘，一切皆缘。如若无缘，一切成空。幼时的他，常常想父亲和母亲之间，究竟算不算得上有缘？纵然有缘，大约也是孽缘吧。

为了寻那教书先生的踪迹，萧蔓每每借故偷偷从姨母府中溜出来，四下打听寻找。她胆子极大又自恃学过几天拳脚功夫，因而那偏僻荒凉之处也照去不误。那日却陡然生出了变故。她后颈一痛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却发现身处在一间破庙之中，便知必然是被歹人劫了，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若带着丫鬟小絮，此时还有个人能回姨母家通风报信。如今只她一人深陷在此，敌人是暗是明，有几个人一概不知，只怕难以逃脱。

萧蔓悄悄从头发上拔下一根锐利的金簪，藏在袖子里。她打定主意，若那贼人用强，她便拼了性命与那人同归于尽。若实在拼不过，便用这根簪子了解了自己，也不堕了清河萧氏的名头。

她站起身，蹑手蹑脚的朝外走去，这才看清寺庙中有一堆干草，干草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相貌很是俊美，然而脸色惨白，口唇毫无血色，身上的衣衫也染了斑斑血迹，显是重伤在身。年轻男子剑眉紧皱，额上冷汗涔涔，梦中尚觉得痛苦不堪。萧蔓愣了一愣，脱口而出“你也是被贼人虏来的吗？”

那年轻男子睁开双眼，眼前站着的竟是个身穿淡绿衣衫，娇艳明丽的少女，也是微微一怔，目光警觉的在萧蔓身上略一打量，沙哑着嗓子沉声道“你是何人？”

“我也是被贼人虏来的。”萧蔓叹了口气“这群没人性的混蛋，竟然把你打成这样。”她弯下腰，伸手欲搀扶年轻男子“趁他们没回来，我们赶快逃吧。”

年轻男子俊脸一寒，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萧蔓的手掌还未触碰到他的肩膀，已被他反手一震，手臂喀喇一声被震的脱臼，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让她险些惨呼出声。一只冰凉的手卡在她纤细优美的颈子上，年轻男子微一犹豫，他只需劲力微吐，便能把她力毙掌下，不过……

“公子手下留情……”一个高大的人影惊惶而入，手中提着些山鸡，柴火之物。那侍卫跪地回禀告“公子，这位姑娘并非敌人。我在山下碰见了这位姑娘，便想请她来帮忙照顾公子……”

“荒谬！”年轻公子脸上一寒，冷冷斥道“强掳民女，尔这番作为，与那贼匪何异？”他的手终于离开了她的脖颈，萧蔓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毫不示弱的瞪着对面做戏的二人。

枉她方才同情这人，原来这年轻公子和这掳她的贼人是一伙的。年轻公子瞥见她恨恨的目光，不由微微尴尬的转过脸。他身受重伤移动不得，侍卫下山要请个人来照顾他，原以为会请个老妇或是山中游医，没想到却带了这么个年轻少女。这少女美貌脱俗，天生一副高贵气质，加上她衣着华贵，显然并非山中农户之女。而且对方一再说自己是被掳来的，显然并不情愿。

“姑娘，在下霍正衍……”他强忍伤痛，勉强替自己的侍卫道歉“下人无理，还请姑娘见谅。我让他……送给姑娘下山……”

“公子……”那侍卫见他自报家门，竟将真名说了出来，忍不住大惊失色。如今此处尚未平定，贼匪流窜，若被人知道堂堂西南军主帅，霍太师的大公子委身在这破庙中养伤，只怕先找来的未必是自己人，而是贼匪。

霍正衍微微抬手，制止了侍卫要说出口的话。他重伤未愈，方才制住萧蔓又动了真气，此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忍不住俯在地上低声咳嗽起来，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霍正衍晕过去之前听到那少女脆生生的问“你们是前来剿匪的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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