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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林试图挪一下身体,但是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能挪动的空间有限。每避开一颗石子,却总又硌到另外两颗石子上,他终于叹了口气放弃,艰难地把掉落的斗篷弄回到身上盖着。夜晚很冷,地面似乎能把他所有的热量都吸走。自从落到白斗篷手里,每一个晚上都是这样。他们认为囚犯不需要毛毯或者棚子,尤其是危险的暗黑之友。
伊文娜缩着身子紧紧靠在他的背后取暖,因为筋疲力尽而熟睡,他挪来挪去的时候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太阳已经下山很久了,他被人用绳子绑住脖子牵在马旁走了一整天,从头到脚都疼痛难忍,却无法入睡。
光明之子的队伍走得不算太快。他们多数的后备马匹都在灵乡跟狼的遭遇之中失去了,所以白斗篷无法如他们所愿地走得那么快,因此造成的拖延,又是一件他们怪在艾蒙村人头上的事。不过,他们排成蜿蜒的两列,一直稳步前进不论是为了什么理由,伯哈大人决意要准时到达卡安琅珀林内心一直害怕的是,万一他摔倒,牵着他绳子的白斗篷是不会停下脚步的,尽管那个叫做伯哈的统领大人下过命令要留着他们活命交给阿曼都的审问者。他的手一直绑着,只有吃饭和方便的时候才会放开,所以他知道,一旦真的摔倒,他无法自救。脖子上的绳子使他的每一步都变得十分重要,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可能致命。他绷紧全身每一寸的肌肉,边走边紧张地扫视地面。每次他望向伊文娜时,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两人目光相对时,她的脸总是紧绷着充满恐惧。他们都不敢让自己的双眼离开地面超过一瞬的时间。
通常,每次白斗篷让他停下时,他立刻就会像块被扭干的抹布一样瘫倒在地。但今晚,他思绪纷乱。想起这些天积累下来的恐惧和担心,他的皮肤直起鸡皮疙瘩。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拜亚描述的那些他们到达阿曼都以后将会遭遇到的惨况。
他知道伊文娜还是无法相信拜亚用他那把单调的声音所说的一切。如果她相信,就算她再累,也不可能睡得着。起初,他自己也不相信拜亚的话。他现在也不想相信,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同类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是,拜亚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在威胁他们,他说到烙铁和钢钳,说到以刀揭皮、以针刺肉时,就像是在说喝水。他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恐吓他们,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满足之意。他完全不在乎他们是否被吓坏了,是否被折磨,是否还活着。每次想到这一点,珀林的脸上就会渗出冷汗。也正是这一点,终于说服他,拜亚说的是真话。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那两个守卫的斗篷在微弱的月光下隐隐闪着灰色光芒。他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是知道他们正在看守自己,就好像以为他们的手脚被绑成这样还可以搞鬼似的。之前,天色尚明还可以看见的时候,他能看到他们眼里的厌恶和皱成一团的脸皮,就好像看守的是满身恶臭令人嫌恶的邪恶怪兽。所有的白斗篷都这样看他们。一直都是。光明啊,他们已经认定了我们是暗黑之友,我们怎么可能说服他们我们不是?他的胃扭曲了一下,令他作呕。最终,他很可能会为了让审问者住手而承认任何罪行。
有人来了,是一个拎着提灯的白斗篷。那人停下来跟守卫说话,守卫恭恭敬敬地回答。珀林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他认得出那个高瘦的身影。
提灯伸到他的脸前,他被灯光照得眯起眼睛。拜亚的另一只手拿着珀林的斧头,他已经把这件武器据为己有了。至少,珀林从来没见过他不带着它。
醒醒。拜亚毫无感情地说道,就好像他认为珀林可以抬着头睡觉似的。伴随着他的话,他狠狠地往珀林的肋骨踢了一脚。
珀林咬着牙闷哼了一声。他的身上已经被拜亚踢得全是瘀伤了。
我说,醒醒。拜亚收起脚又要踢,珀林赶紧回答。
我醒了。你必须回应拜亚的话,否则他会一直折腾你直到你回答为止。
拜亚把提灯放在地上,弯腰检查他身上的绳子。他粗暴地拉扯他的手腕,强行扭转他的手臂关节。看过绳结跟他上次检查的时候一样牢固后,他拉着绑在他脚踝上的绳子,拖着他走过岩石地面。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瘦古嶙峋显得弱不禁风,但珀林在他的手里就像孩子一样。这是每晚的例行检查。
拜亚直起身时,珀林看到伊文娜还在睡。醒醒!他大喊,伊文娜!醒醒!嗯?什么?伊文娜的声音恐慌却仍带着睡意。她抬起头,在灯光下眨着眼睛。
拜亚对于没有机会踢醒她没有露出一点失望。他从来都不会。他只是像对待珀林一样粗暴地拉扯她的绳子,对她的呻吟置之不理。制造痛楚是那些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的事情之一,珀林是唯一一个他真的想尽办法去伤害的人。虽然珀林自己忘记了,拜亚却清楚记得他杀死了两个光明之子。
为什么暗黑之友可以睡觉,拜亚冷冷说道,而正派人却得醒着看守他们?第一百次告诉你,伊文娜疲倦地说道,我们不是暗黑之友。珀林紧张起来。这样的否认有时候会招致一场单调刺耳的长篇大论,教育他们认罪和忏悔,由此又引发那些审问者将会如何对付他们的描述。有时候还伴随着狠狠的一脚。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这次拜亚只当没听到。
他在他跟前蹲下,斧头横放在膝上,身上满是骨骼突出的尖角和深陷的空洞。白斗篷的左胸上有一个金色太阳标记,太阳下还有两颗金色星星,在提灯灯光下闪闪发光。他摘下头盔,放在提灯旁边。今晚的他有点不同,脸上除了厌恶和憎恨之外,还有某种决心和难以明白的神情。他的手臂放在斧柄上,默默地打量珀林。珀林在那双骷髅眼睛的注视下,只有尽量一动不动。
你在拖慢我们,暗黑之友,你和你的狼。光明议会已经听说了你们的事,他们想要了解更多,所以我们必须带你们到阿曼都去交给审问者。但是,你们在拖慢我们。我本来以为,虽然我们失去了后备马匹,还是可以走得快些,可我错了。他沉默下来,朝他们皱着眉头。
珀林等着。拜亚准备好了自然会说的。
统领大人现在遇到了两难的局面,拜亚终于说道,因为狼,他必须把你们带到议会面前,同时,他也必须到达卡安琅。我们没有多余的马匹来载你们,然而如果继续让你们走路,我们就无法在指定时间内到达卡安琅。统领大人一心一意要完成他的任务,也决意要把你们交给议会。伊文娜嘀咕了一声。拜亚一直瞪着珀林,珀林迎着他的目光几乎不敢眨眼。我不明白。他缓缓说道。
不需要明白,拜亚回答,这不过是没有意义的推论而已。如果你们逃走,我们会没有时间去追赶你们。为了准时到达卡安琅,我们连一个小时的空闲都没有。比如说,如果你们用一块尖利的石头磨断了绳子,然后消失在夜色之中,统领大人的问题就解决了。他仍旧注视着珀林,伸手进斗篷摸出一件东西丢到地上。
珀林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件东西看。看清楚之后,他大吃一惊。一块石头。一块被劈过,边缘锋利的石头。
只是毫无意义的推论。拜亚说道,你们的守卫今晚也一样。珀林的口忽然发干。仔细想想!光明助我,仔细想想,不要犯任何错误!这有可能是真的吗?难道白斗篷尽快到达卡安琅的需要重要至这个程度?让两个嫌疑暗黑之友逃走?往这方面想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对此了解太少了。除了那个统领大人伯哈,拜亚是唯一一个会跟他们说话的白斗篷,这两个人都不会透露许多信息。往另一个方面想吧。如果拜亚想让他们逃走,为何不直接割断他们的绳子?如果拜亚想让他们逃走?拜亚,一个从骨子里相信他们是暗黑之友的人,一个比憎恨暗黑魔神本人更憎恨暗黑之友的人,一个因为他杀死了两个白斗篷而千方百计找借口折磨他的人。拜亚想让他们逃走?如果说他之前是思绪纷乱,此刻他的脑海混乱得像山崩地裂。天气虽冷,汗水却像小溪般沿着他的脸流下。他瞥了瞥守卫。他们只是两个昏暗的灰色身影,但在他的眼里,他们似乎在准备,在等待。如果他和伊文娜在试图逃跑的时候被杀,他们的绳子是用恰好在地上的石头割断的统领大人的两难局面就解决了,很好。他们死了,拜亚也如愿以偿。
瘦男人捡起提灯旁的头盔,开始站起来。
等等,珀林沙哑地说道。他的脑海翻腾着,徒劳地寻找着解释。
等等,我还有话说。我有人来救你们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冒出来,就像突然盛开的鲜花,就像混沌中爆发的光芒,如此令人吃惊,以至于一时之间他忘记了其他一切事情,甚至忘记身处险境。斑纹还活着。伊莱迩呢,他还活着吗?他把自己的询问以狼的方式传送给她。一幅影像传送回来。伊莱迩躺在一张用常绿树木的枝叶搭成的床上,正在清理身侧的伤口。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他张大着嘴巴呆看着拜亚,然后,不由自主地咧嘴傻笑。伊莱迩活着。斑纹活着。有人来救我们了。
拜亚还没完全站起来,看到他的样子后停住了,半蹲着。你想到了某个主意,双河的珀林,我想我会知道那是什么。好一会儿,珀林以为他指的是斑纹传送过来的事,脸上顿时闪过惊恐之色,随后又松了一口气。拜亚不可能知道的。
拜亚看到他表情的变化后,目光头一次落在了自己扔在地面的石头上。
珀林意识到,他在重新考虑。如果他改变主意了,会否冒险留下他们两个活口?绳子完全可以在杀死他们俩之后再磨断,虽然那样被人识穿的风险较大。他深深看进拜亚的眼里那双深藏在眼窝阴影里的眼眸看起来就像是从漆黑的洞穴中凝视着他他看到,那双眼里的杀意已决。
拜亚张开口,珀林等着他宣布判决,接下来的事情却发生得快如闪电,令他根本无暇思考。
其中一个守卫突然消失了。前一分钟那里还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下一分钟黑夜吞噬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守卫转过身,惊恐的呼喊已经到了他的嘴唇边,然而第一个音节尚未发出,随着闷实的咔嚓一声,他像一棵树一样倒下了。
拜亚急转过身,敏捷如毒蛇出击,手中斧头已经带着呼呼风声飞旋起来。黑夜如流水一般流入提灯的灯光之中,珀林惊讶得眼睛快从眼眶里飞出去了。他张口想要惊呼,喉咙却被恐惧紧紧扼着。刹那间他甚至忘记了拜亚刚才想杀死他们,这个白斗篷只不过是另一个人类,黑夜却忽然拥有了生命,威胁着要杀死他们所有人。
然后,那入侵灯光的黑暗化成了兰恩,他的斗篷如漩涡一般随着他的行动变换出灰色和黑色的阴影。拜亚手中的斧头如闪电般劈下兰恩似乎只是随意地往旁边让了让,斧刃带着劲风擦身而过。拜亚劈空了,惯性却带着他失去了平衡,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守护者的手脚迅速地使出一串连贯的攻击,快得珀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见了。唯一能肯定的是,拜亚像个木偶一样倒下了。白斗篷的身体还没完全落到地上,守护者已经跪下来把提灯扑灭。
突然回到黑暗中,珀林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兰恩似乎再次消失了。
真的是?伊文娜的声音压抑着抽噎。我们以为你死了。我们以为你们全都死了。还没呢。守护者深沉的轻语略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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