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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送情报的人一脸苦笑:&ldo;大人,游七是个大活人,有手有脚,去大峪岭可以再回来嘛。而且从大峪岭到这里,快马加鞭用不了多长时间啊。&rdo;

高拱眉头紧锁,茫然无措地问:&ldo;游七见冯保的人干什么?&rdo;

这问话太搞笑,送情报的人乐了,但马上显出紧张来,说:&ldo;大人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游七是张居正的人,张居正不说话,游七敢和内监交往?&rdo;

高拱心里有了答案,但不相信:&ldo;这不可能,他张居正平时正义凛然,怎么会和太监勾搭?&rdo;

送信人反唇相讥:&ldo;您平时也高风亮节,可您的复出……&rdo;

高拱要震怒,但又忍住了,因为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值此革故鼎新之际,张居正如此活跃,还能干什么,当然是首辅的位置啊。

高拱咆哮起来:&ldo;扯淡,有什么证据?&rdo;

&ldo;现在的局势就是证据。&rdo;

高拱沉重地靠到了椅子上,狠狠地抹了下脸,拼命地挤了挤眼睛,以便使自己清醒。在如幻灯片一样的过往中,他看到张居正一声不吭,看到张居正冷峻的眼神,看到张居正雍容典雅的神态,最后则看到张居正向他走来,指着坐在椅子上的他说了两个字:走开。

这不是真的!他从椅子上弹起来,背着双手在地上转来转去,脚步把地皮踏得直响。

&ldo;去请高阁老!&rdo;他下了命令,语气仍然威严,令人生畏。

高仪不能来,因为他病得很重。高拱再去请,高仪还不能来,他病得更重了。他摇头讥笑:&ldo;一摊泥!&rdo;

残霞来了,把天际照得发亮。高拱让思路重新回到张居正身上,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对张居正凭空产生了畏惧之心。这应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三年来,他干掉了四个比张居正资格老的大学士。张居正是有野心,可按他的看法,这种野心还在羽毛中。张居正要腾飞,必须是他高拱同意了才行。朱载垕在位的最后一年,高拱的确感到张居正的威胁,然而他断定只是有惊无险。

可现在,他从前的自信一扫而空,他觉得张居正突然从一只毛茸茸的小鸟变成了翱翔天际的雄鹰。这就是政治,能把一个人搞得阴狠毒辣、神经兮兮。

他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浑浑噩噩地下令,要他的言官们来见他。他的言官们一听他说出对张居正的担忧,纷纷发言。大部分人认为,张居正早对首辅宝座垂涎,他现在是要联合冯保实现多年来的欲望。

还有言官神秘兮兮地说,其实张居正在两个月前就已开始和冯保勾结。此人以小说家的口吻叙述道:&ldo;曹大埜攻击高阁老时就是张居正的指使。当时先皇上朝给高阁老平冤,张居正发现先皇脸有菜色,精神萎靡,就预料到先皇已病入膏肓,所以开始和太子最信赖的阉人冯保互通有无。&rdo;

高拱抬了抬眼:&ldo;你有什么证据吗?&rdo;

该言官环视众人,双手一摊:&ldo;我也是听说的。&rdo;又补充,&ldo;局势就是证据。&rdo;

高拱有点不置可否。言官们马上察言观色、调转马头,有人认为:&ldo;张居正没有那么蠢,此时和冯保勾结不是给高公以口实?高公一声令下,天下人都会对他击鼓而攻。况且,他人在大峪岭,如此重大事件怎么会轻易交给手下人来办?&rdo;

这种分析很符合逻辑,高拱几乎动心,相信张居正在专心地视察大峪岭。然而有言官以阴暗的心理小心翼翼地提到:&ldo;一山不能容二虎,如今内阁只剩高阁老您和张居正。即使张居正现在未勾结冯保,可将来呢?&rdo;

高拱只是微微悚然了一下,自负地一笑。这不是他担心的问题,其实这就不是个问题。

在言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下,他突然释然:&ldo;张居正即使真的和冯保勾结又如何?他已准备攻击冯保,而且必能凯旋。张居正最好没有和冯保勾结,否则,他离开得就更快。&rdo;

张居正到底在干甚,正史载:全心全意地视察大峪岭,给朱载垕找个光明的埋葬地。但高拱和他的手下猜测以及预测的那番话,并未浪费,几年后它成了高拱写作《病榻遗言》的重要素材。

1572年六月初十,朱翊钧继位。他就是那个&ldo;明亡,实亡于万历&rdo;的&ldo;万历&rdo;皇帝。朱翊钧继位的两天前,张居正完成任务回到北京,但他没有参加朱翊钧继位大典,因为他中暑了,而且很厉害。朱翊钧派冯保去看他,冯保回来报告说,张大学士上吐下泻,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

朱翊钧继位大典后,高拱匆忙地来找张居正。张居正脸色蜡黄斜躺在床上,看到高拱来,想要挣扎着起来,但终究没有成功,因为高拱把他按下了。

高拱一脸的凝重,说:&ldo;太岳啊,当年你我都有凌云之志,后来内阁只剩你我二人,想实现&lso;周、召夹辅&rso;的伟愿。不想先皇离你我而去,如今我仍是希望你和我能再续伟愿。新皇还小,我们的压力都很大啊。&rdo;

高拱这番话把张居正说得鼻子直酸,高拱嚣张的种种如云如烟,抛到脑后。他像是对着高拱,也像是对着苍天,用尽力气说道:&ldo;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do;

高拱握住张居正的手,满脸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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