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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城丹东（第1页）

黑吉辽的三弟，原来是辽宁。怪我学疏才浅，恍然大悟。历史书里频频出现的辽宁，才意识到原来是这个辽宁啊。我知道抚顺，“抚绥边疆，顺导夷民”，是大清的发祥地；知道大连，鼎鼎大名的大连港口的所在地；知道沈阳，“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它就是奉天；知道丹东，“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多少英雄从这里跨过去葬身异国他乡，只为了守护我们的祖国。我知道这些满是英雄的城市，零散地伫立在我的血液里，可是把他们拼凑在一起，怎么拼都拼不出一个辽宁来，说来也真是奇怪。

大概，是时候，去一趟辽宁了，看看这个渐渐被我遗忘在童年的地方。

第一站，丹东。

没有任何原因，就只是忽然想到这个地方。于是，从北京出发，买了一张直达丹东的软卧票，火车上睡一觉时间刚刚好。抵达丹东的那一刻，微风吹过头发末梢，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冷。在路人的指引下，出了火车站向右手边拐过去，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走到不能再走地方，横着河就是鸭绿江。远远地就能看到铁壁铜墙雕塑的战士，逆光也挡不住骨子里的坚强。怀着敬畏的心从背后小步快速走过，走到正面，这一刻，多希望我能更了解一点历史，这样我就不至于只是敬畏。沿着滨江的路向左手边走一段路，就是鸭绿江断桥所在。

“站在桥上就能欣赏到朝鲜人民的生活。”

“一会儿到桥上你们就能看到历史留下的痕迹。下面都是英雄，要轻轻地路过。”隔壁领队的讲解如是说。这个季节的早晨，游客只有他们和我这两波，所以听的特别清楚。

也许是我太过于矫情，特别讨厌“欣赏”两个字。总以为这两个字用来形容美好的自然风光、精湛绝伦的技艺尚可，用来全是英魂的地方不合适。可我想不到更好的词，暂且用“缅怀”来替代吧。唯唯诺诺地走向桥上，生怕脚下制造一点声响惊扰了还在睡梦中的亡魂。几十年过去了，当我走到桥的正中间望向水面时，一阵阵的凉意、悲壮之气还是涌上心头，仿佛看见了他们前赴后继的身影，听到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肃然起敬、独怆然而涕下。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弱之辈，连这样的震撼都扛不住，迅速而又轻快地逃离了现场。

回到鸭绿江畔，坐在台阶上对着河对岸发呆，久久不能调整自己的情绪。眼泪拼命地想摆脱眼珠，但它们的主人害怕被人看见。待情绪恢复了以后，我假装什么也不曾发生，混进人群往前继续走。在一个广场上遇见了一个坐着轮椅的老爷爷，他的女儿推着他，他要求女儿把他停在栏杆前逗留一会儿。我觉得老爷爷是个有故事的人，想听他们那个年代的故事。可我没有和陌生人攀谈的勇气，只是默默地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和他一起望向对岸。

“你看，对面一排排的平房，里面住着朝鲜人民。”老爷爷好像看穿了我的意图，主动把头转向我。

“像极了我小时候的模样，没有高楼大厦，但也很快乐。”在智慧的老人面前，我始终认为自己是无知，也就不敢多言。

“是啊，两岸人民都很幸福。”老爷爷继续说。

“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啊，用命换来的啊！”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爸，这里风大，咱们走吧。”他的女儿来接他，把红色的围巾又紧了紧。朝我笑了笑，就推着他离开了。回头看到岸边公园里的树上，有一片红色的叶子孤零零的挂在枝头。

看了看手表，八点二十分，早饭的时间还没有过。反正我对这里也不熟，索性瞥一眼地图，转到哪里就在哪里吃饭。扫了一辆自行车，惬意地沿着火车站来的路返回，一个小巷又一个小巷蛇形穿梭。在某个没有名字的胡同的尽头，看到了一家人满为患的餐厅，等我排到跟前时别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刚好我能坐下来安心的吃。点了一份7块钱的皮蛋豆腐和一份1o块钱的丹东焖子，送了一碗汤，老板娘再三和我确认之后开始做了。当她把皮蛋豆腐端上来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被震惊到了。记忆中的皮蛋豆腐是半颗蛋和一整块拳头大的嫩豆腐，她家的皮蛋至少有3颗，一片一片伴着一大盘豆腐。虽然焖子份量不大，但是要把它们吃完不浪费也真的很勉强。皮蛋豆腐没有想象中的好吃，石灰的味道过重了，可我也不敢不吃，我害怕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不知道节约，只好硬着头皮咽下去了。幸运的是丹东焖子是绝绝子，被煎的硬韧的外皮之下裹着香味满满的软糯焖子心，一半蘸蒜汁一半蘸虾油，略烫嘴且富于弹性的焖子碰到舌尖，散发出来的香、辛辣和鲜美瞬间随着味蕾抵达全身神经、可以在短时间就能覆盖掉皮蛋的石灰味道。吃完饭，向老板娘打听了市区可玩的景点，思虑再三选择了去锦江山公园游玩。它还在市区，不会因为赶不上车次耽误下一站。

骑自行车不知道骑了多久，七拐八拐地路在一处斜坡上见到了锦江山公园。即使今天是周中，公园里的年轻人和老年人也都不算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多希望我也可以过上他们的生活。转眼一想，安慰自己周中我也在这里，他们也许和我一样。安慰自己，此情此景是应了卞之琳《断章》的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眼前的锦江山公园和其他城市的公园理念没有不同，类似的公园早已成为了城市的标配，去过的城市凡有个山的城市在发展过程中都会进化成森林公园。有些地区做的特别好，就成了收费公园；有些地方做的不好，就成临近小区晚饭后散步的地方。而像锦江山公园这样介于二者之间，没有过多的旅游设施，该有的基础设备也有已经配好的还是第一次见。上山的路很长，应该有十公里以上，喜欢猎奇的我，因为不想被人看到古灵精怪的一面，所以一路上安安份份地走在塑胶跑道上。一直走到快要到达山顶的地方，那里修的是一条小小的石阶小道，我才偷偷摸摸地走小道。小道藏在枯萎的树枝和藤条之下，走进去别有一番探险的韵味。石阶的尽头是一座正在建的小亭，骨骼血肉已经构建完毕，剩下的就是披上美丽的衣裳化个妆。亭前有两个石凳，坐着可以俯瞰半个丹东，一个石凳坐着我，一个石凳坐着一只猫，一只黄色的狗在围着我们转悠，看着它们安逸的神情，一想到回去上班要面对的乱七八糟的数据就特别想哭。曾几何时，我的梦想就是单纯的做个老师教书育人，结果一步专业错往后步步错，很多时候既做不到问心无愧也做不到良心泯灭，就在良心的夹缝里生存，日渐麻木不仁。

下来的路上，差点摔倒在有点滑的台阶上，狗子站在高处看着我，仿佛朝我说：“这个傻子笨死了。”我怒气冲冲地朝它皱了皱眉头，吓唬吓唬它，然后小心翼翼地，两步一个台阶的方式走下去。“天呐，台阶怎么这么多，怎么还没有到大路上了。”内心埋怨着路长，腰弓着表示抗议，身体却很诚实地往下挪动着。功夫不负有心人，铁脚练就大路通，总算是来到了大路上。如果我平时坚持做一件事，都能保留这样的心态该多好啊！

两点刚过我就已经出了公园门口了，又饿又渴，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师傅把我送到安东老街，我要先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可惜来的时间段不太对，很多小店还没有出摊。点了一杯豆花奶茶，奶茶本身没有什么特色，上面放的丸子却十分个性，吃不出来味道，但是香香甜甜而不腻。边喝奶茶边往老街深处走去，在离奶茶店不远的地方，搭着幕布免费放电影，这种放电影的方式我只听别人说过。昏暗的灯光下，幕布上清晰地放着电影。我来的时候已经放了一会儿了，在网上刷到过，好像叫《牧马人》。幕布前，形形色色的人把座椅全部占满了，我就和别人一起背靠着柱子看电影。这才是真正的电影吧，第一排左边的桌上坐着几个清洁工叔叔，满脸的皱纹因为开心更加皱了。右边的桌上坐的是几个比他们年龄略小的叔叔，应该是来旅游的，穿的斯斯文文，散发出来文邹邹的气质。中间是外卖小哥，这个点可能闲着没事所以就围坐在一起了。第二排、第三排和第四排都是自带车的年轻人，可能和我一样来回忆童年的。第五排是附近的员工，能听到他们窃窃私语的话，而且他们的眼睛时不时地会瞥一眼我背后不远处的小摊位。我站的这根柱子对面，柱子一侧站着一对和我喝一样奶茶的小情侣，还有一个偷窥的大孩子，中间的柱子那里一个大叔坐在地上抠着翘在另一条腿上的鞋。有趣又感伤的一幕：一方面，人与人之间打破了职业、地位、兴趣、爱好凑在一起，一片祥和。另一方面那些活在别人记忆里的童年影片，我才在这个边陲小城首次体验，迟到了25年的童年早就结束了，林青霞的脸认不出来也没有认识的兴趣了。

看到了下午四点多，老人们小声地告诉我，现在的安东老街不是以前的安东老街了。不过，对我这种陌生人来说，不看也是遗憾。所以，就一个人走上台阶来到二楼。清一色的民国风建筑，将来也许会改造的很彻底。可惜将来和如果一样，都是不可企及的时间。我来的时间略早，深入一点的建筑还是毛坯房。这里的人很少，灯光暗淡，路上还有点灰尘，神奇地平添了几分“花前月下，觅一归处”的意境。来不及刻意摆放的黄包车，也显得恰到好处。靠近一处小屋时，透过圆形门模型仿佛看见了渣男徐志摩徘徊在林徽因家的门前，久久不愿离去的身影。美中不足的是忽然杀出来的商店，灯火通明，让意境骤然消失不见，尤其是售卖的物品是全国“统一”标配、明码标价。明知道这些东西随处可见，虚荣心作祟我还是买了一支所谓的特色笔。

走下楼，外面的天空都已经黑了，一楼的小吃摊也就顺理成章都开了。小吃琳琅满目，蓦然回首，丹东烤冷面就在灯火阑珊处，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眼球。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烤冷面的方式，也是第一次知道了烤冷面为什么叫烤冷面。小伙子从背后的大筐里薅出来一团面条放在烤板上，不停地挤水、搅拌、洒佐料，滋滋声和热气同时迸发，香味也不断地溢出来。找准时机打一颗鸡蛋进去，等待冷面定型成长方形，再加入香肠再烤两分钟，放上我喜欢的甜辣酱，洒上我喜欢的辣椒粉和小葱，卷起来切上几刀就成型了。点了一盒不够吃，就又换了一个口味边走边吃。这种用面条而不是面片烤出来的烤冷面让我分外赞叹，好吃不贵真实惠，入口没有硬邦邦扎嘴的感觉，也没有太过劲道而难嚼的感受。取而代之的既是根根分明又是连接成块，既软糯又有韧劲，容易下咽并且口有余香。心想如果长期居住在安东，那我肯定是这家店的常客，可我终究只是短暂的路过。人生啊，就是这样，它让你一朝尝过最好的，归来再也不愿吃其他的了，却也大概永远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

这次行程里丹东只规划了一天，晚上就要快马加鞭奔赴大连。走出安东老街，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行程时间。

师傅却说：“闺女，你下车去安东老街转转再去火车站吧。”

“我去过了。”

“你再等等，有节目表演。去火车站不要着急，还早着呢。”

我看出了他让我下车的意思，乖巧地下了车。我相信他是善意地提醒我时间充足，却不相信自己踩点去火车站能赶上车。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次又一次错过火车被困车站的情景。虽然至今没有发生过，但还是害怕地掏出手机查了查地图，扫了一辆自行车骑着往火车站去了。

这一路骑行，对丹东的认识也更深刻了：没有遍地“土里土气”的灰尘，反而像极了刚被海水洗刷过一样干净；人们没有下班后匆匆赶回家的模样，反而是悠闲地压着马路逛着街。自行车也跟着慢了下来，悠闲地走过一座小桥，惬意地穿过几个社区，愉快地经过一条地下隧道，在转弯处赫然发现火车站到了，而时间才仅仅溜走了半个小时。离火车发车还有一个小时半，进站太早不进站哪里也去不了。鸭绿江离这里不远，骑车也许七八分钟就到了。为了再看那里一眼，硬是给自己逼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之感，快速地冲过去，快速的骑回来。

剩余一小时，我领着包踏上了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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