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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最大程度的鄙夷（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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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她坐立难宁，在屋内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手指神经质地抖动。阿兰走进来，问她午饭吃什么。她惊跳一下，看清不是莫太太，犹有余悸说：“和昨天一样。谢谢。”阿兰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走了。

春雪一阵凛然。

自来到这里，阿兰对她的态度一贯如此，起初她习惯了，以为这是标准的家政工人的做法。可是后来她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无论是面对清朗，还是对夏姐等人，阿兰态度温和，礼貌中多了许多人情味儿，唯有对她，客气中透着一股子冰冷。她不懂为何这样。直到昨天，她无意中听到阿兰和夏姐的对话，大意是说起清朗最近的辛劳，两个人都叹惋。夏姐说：“很少见莫先生如此拼命，以前他隔三差五去一次公司，其余的带回家中办，公司照样井井有条，红红火火。”“他现在可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夏姐会意，说：“那也犯不上这么劳累啊。他瘦多了。”“哼。依我说，累病了也不管用。以咱们家的家世，决不能依他。早晚武小姐要进莫家门，到时候，这位只能移居小公馆。”“年纪轻轻，说话这么难听。”“我说真的。”“莫先生的脾气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娶武小姐。”“就算你说对了，不娶，这位也永远见不了光。”

春雪如遭棒喝，还没听完，已经抖得像风中落叶，匆匆逃开，心中大喊：“不，不！”

第一天进门的时候她就预测到了最坏的结局，她鼓起所有勇气，坚信相爱即可，即使不被接受，永远做恋人，也很浪漫。朝朝暮暮，喜相伴，病相扶，寂寞相陪，她愿意。然而此刻听着这可能性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血淋淋地，完全不提浪漫凄美，直露出苍白的骨头，格外渗人。

她咬着牙说：“我想和清朗在一起。我要和他在一起！一纸婚书算什么？有了它该变心的照变不误，没有它相爱的还是相爱！”

又是多少日子过去了？她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她的时间概念只有秒。莫家人始终没露面。她相信了阿兰的话，松口气的同时感到脊背发凉。

最大程度的鄙夷，就是视而不见吧？

一念至此，春雪就浑身颤栗。在他们眼中，她无足轻重，构不成眼中钉、肉中刺，可以忽略不计。

不再担心有人跑来指责，她多少放松一些，审视她的生活。它发生巨变，日子变成一个圆圈，圆圈上有时刻点。早晨和晚上与清朗分享。白天除了看书、发呆、吃饭，再无其他。

豪门深似海。某些故事中，麻雀飞上枝头变成凤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某些故事中，女孩要的不是权势而是财富，极容易实现。那些充满豪门幻想的人应该看看她。她最大的野心就是清朗至死不渝的爱，除此别无他物。家境如何，她本不在意。但对方在意她。她简单的愿望，被现实羁绊，虽然实现，却并不是终点。

偶尔发短信，童学细述北京的新闻，比如龙卷风在校任教并攻读在职硕士，成为年轻女大学生最喜欢的青年老师，他们常能遇见，见了面总要说起春雪。

起初，她们的对话有来有往。春雪告诉她书房多么大，清朗在海南为她拍摄的照片足有三厚本，以及书签飘落时不经意看见黄花梨书案的价格标签没撕掉，上面写着六十八万等等，后来回复减少，再后来只有看得份，以至童学说她惜字如金。春雪苦笑，她的生活乏善足陈，日复一日，枯燥无味。以前在家，她也曾经连续十天不出门，照样乐陶陶，现在却不。她变得神经质，敏感，多疑。一本书捧在手中，发呆的时间比阅读的时间多。

唯一安慰她的是清朗的微笑，蕴含阳光的品质，照亮她的生活。可是她的阳光越来越少。她以前不知道他是工狂。开始的时候每天至少早晚各能见一次面，随着清朗回来的时间愈来愈晚，她常常等不到，先去休息。她不知道，往往在她进浴室后清朗赶回来，只看见她粉红色的浴衣挂在门后，他知道回来迟了，只得先回房，几次想临睡前给她打内线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也好，一躺在床上倦极而眠。

在春雪到这里的前几日，清朗在晚归时觉得不便见面，便打电话给她，却因为不确定她走到哪个房间，找不到她，叫人传话又失去滋味，还不如不说，试了几次后放弃了电话联络。后来他想到一个办法，给春雪发短信。第一次在他家收到他的短信，春雪啼笑皆非，明明近在咫尺，却像天各一方一样还需要电波联系。与童学说起此事，童学大笑有情趣，春雪却倍感凄凉。

最好看的小说春雪都觉得味如嚼蜡，于是改为在窗前凝立，看庄园的园丁修建花木，看司机开车来去，看女佣忙碌。园中人她望到十个，能接触到的却只有阿兰。所有人中只有她是闲着的。

“我怎么了？”拥有清朗的关注，和清朗相守，还不够？她为何惶惶终日？是因为害怕莫太太突然出现在面前？春雪烦恼地甩甩头，看向窗外翩跹而过的鸟。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你明明在春水中，慢慢离岸，在清波中游弋，自由自在。然而现在呢，水冰凉刺骨，一丝一丝，渗入肌骨，迟滞你的动，冻僵你的思维。”她想不通。

春雪生平最恨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此刻的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与她蔑视的一般无二。

有时她也会对于自己的忡忡忧忧突然义愤，问：“你到底要怎样呢？”

她甚至怀疑自己精神分裂。

她向清朗提出要在周边找个工。清朗的表情变得尴尬。春雪猜测，清朗的家人会干涉她的工，导致她干不下去，又觉得可能自己想太多，人家并没把她放在眼里，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

童学应她的要求，常把动物收容所的情况从龙卷风处搜集来，转告她。一日她突发奇想，觉得自己与那些可怜的小动物无异。它们为温饱流浪，她为爱，如今都被收容，以失去自由为代价，各得其所。

她有时很怕收到童学的短信，信中事原本就在她周围发生，现在却隔断千山，不是实际距离，而是感觉，让她觉得恍若隔世。她努力将信息记在脑海中，试图拉近与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的关系，最后总悲哀地发现它们无可挽回地离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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