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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七、酸心无恨亦成灰‐‐李纹、李绮

十二钗副册里的人物，照戏份重要性可对半分成两组，一半人的戏份很充足，形象很鲜明，而另外一半则根本是来充数的，比如李纹、李绮这对姐妹，喜鸾、四姐儿这对表姐妹便是。

全书通算下来，李纹、李绮姐妹的名字一共出现过九次，但都只是出个名字，并无戏份，更无形象。即使在芦雪广众芳齐聚的大场面里，作者一一描写了宝玉、黛玉、李纨、宝钗、岫烟、湘云、宝琴、凤姐的穿着，只独独没提李纹、李绮，而只笼统地写了句&ldo;只见众姊妹都在那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rdo;。

不过，她们既然同宝琴、岫烟一起出场，且被晴雯形容成&ldo;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儿，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象一把子四根水葱儿&rdo;，可见其相貌不俗，可与琴、烟媲美并提的。

再则，宝玉说不知她们可会作诗不，探春道：&ldo;我才都问了问他们，虽是他们自谦，看其光景，没有不会的。&rdo;而第四回开篇介绍李纨身世时曾说：&ldo;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rdo;李纹、李绮自然都在这&ldo;金陵名宦、族中男女&rdo;之列了，&ldo;诵诗读书&rdo;不在话下。

因此，这对充数姐妹也堪称才貌双全，不枉入了金陵十二钗副册。

且因为她们四人的进京，惹得宝玉又发了魔障，向袭人、麝月、晴雯等笑道：&ldo;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更有大嫂嫂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说现在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本地风光，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长了一层学问了。除了这几个，难道还有几个不成?&rdo;一面说，一面自笑自叹。

‐‐如此，这四人便一同在玉兄面前挂了号了。其后四人又与香菱一同加入海棠社，争联即景诗，更是坐实了副册之钗的身份。关于她们的入园，文中特点一笔：

&ldo;贾母王夫人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敬伏，今见他寡婶来了，便不肯令他外头去住。那李婶虽十分不肯，无奈贾母执意不从，只得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来。&rdo;

可见写李纹、李绮，正是为了衬托李纨。那李婶对于住在园中原本是&ldo;十分不肯&rdo;的，与邢岫烟父母的巴不得女儿入园，恰成鲜明对比。第五十三回又轻描淡写一句&ldo;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和李纹、李绮家去住几日&rdo;，五十八回又说&ldo;李婶母女虽去，然有时亦来住日不定&rdo;，可见李氏家境殷实，另有房舍，并不常在园中，住在贾府纯为盛情难却，其身份正如同薛家借住贾府，是亲戚做客来的，可不是刘姥姥打秋风。因此后文中贾府再设宴时，李婶便与贾母、薛姨妈同坐首席，连元宵节贾珍敬酒，也是&ldo;先至李婶席上，躬身取下杯来，回身，贾琏忙斟了一盏;然后便至薛姨妈席上，也斟了。&rdo;可见其在府中身份之尊，并不逊于薛姨妈。

然而这么尊贵的母女三人，在书中却形象含糊，语言平淡。那李婶娘好歹还有几句家常情面话儿，李纹、李绮姐妹却是除了作诗联句之外，就只在出谜语时各说过一句话：

李纨因笑向众人道：&ldo;昨儿老太太只叫做灯谜，回家和绮儿纹儿睡不着，我就编了两个&lso;四书&rso;的。他两个每人也编了两个。&rdo;众人听了，都笑道：&ldo;这倒该作的。先说了，我们猜猜。&rdo;李纨笑道：&ldo;&lso;观音未有世家传&rso;，打《四书》一句。&rdo;湘云接着就说&ldo;在止于至善。&rdo;宝钗笑道：&ldo;你也想一想&lso;世家传&rso;三个字的意思再猜。&rdo;李纨笑道：&ldo;再想。&rdo;黛玉笑道：&ldo;哦，是了。是&lso;虽善无征&rso;。&rdo;众人都笑道：&ldo;这句是了。&rdo;李纨又道：&ldo;一池青草草何名。&rdo;湘云忙道：&ldo;这一定是&lso;蒲芦也&rso;。再不是不成?&rdo;李纨笑道：&ldo;这难为你猜。纹儿的是&lso;水向石边流出冷&rso;，打一古人名。&rdo;探春笑问道：&ldo;可是山涛?&rdo;李纹笑道：&ldo;是。&rdo;李纨又道：&ldo;绮儿的是个&lso;萤&rso;字，打一个字。&rdo;众人猜了半日，宝琴笑道：&ldo;这个意思却深，不知可是花草的&lso;花&rso;字?&rdo;李绮笑道：&ldo;恰是了。&rdo;众人道：&ldo;萤与花何干?&rdo;黛玉笑道：&ldo;妙得很!萤可不是草化的?&rdo;众人会意，都笑了说;&ldo;好!&rdo;

‐‐&ldo;是&rdo;、&ldo;恰是了&rdo;，真是说了等于没说。

因此，李纹、李绮姐妹真正留下来的语言，就只是赏雪咏梅时的几句诗了。

咏雪之初，众人按序联句，有此一段：

&ldo;价高村酿熟，（探春）年稔府粱饶。（李绮）

葭动灰飞管，（李绮）阳回斗转杓。（李纹）

寒山已失翠，（李纹）冻浦不闻潮。（岫烟）&rdo;

除了开篇这几句之后，便是湘云大逞快才，力战宝钗、黛玉、宝琴三人，再不容别人置喙。直到结束时，方有李纨吟了一句&ldo;欲志今朝乐&rdo;，李绮收了一句&ldo;凭诗祝舜尧&rdo;，如此了结全诗。

可玩味的是，众美联句，竟然是几乎没说过什么话的李绮来结束的，这意味着什么呢?可是说，当众芳摇落、寒山失翠之时，李氏姐妹却还可以逍遥自在作壁上观，仍然享受着&ldo;年稔府粱饶&rdo;的舒适生活呢?

李纨的判词中曾说：&ldo;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rdo;可知在大观园没落之后，李纨母子却有中兴之时，那贾兰更是&ldo;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腰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rdo;，一度飞黄腾达，神气非常的。

整个贾家都败了，李纨却能够凤冠霞帔，得封诰命，固然是因为贾兰争气，建功立业之故;但也要李纨擅经营，才能给儿子创造一个安身立命、反败为胜的环境。换言之，贾家败了，李家却没败，这却又是怎样做到的呢?

或者答案就在于李婶娘带着李纹、李绮在园中时进时出、亦主亦客的便利身份吧。

在第四十五回开篇李纨与凤姐算账斗嘴的一场交锋中，我们知道，李纨其实也很擅于理财的。只是，她不像凤姐那样横征暴敛，因为没有机会贪污，更不可能以寡妇之身出去放贷，她所能做的，就只有一个&ldo;省&rdo;字。然而，不管她多么苦心经营，积下多少财产，一场抄家都化烟云‐‐除非，她可以提前把这些财物挪移出去，另藏别处，正如同甄家被抄之际，将家财偷运进京、托贾府收藏的情形是一样的。

而能够帮她转移、藏匿财物的最佳也是唯一人选，就是李婶娘母女。她们不定期地进府，每次搬挪夹带一点儿，蚂蚁搬家一样，不久便可将重要财物全部转移出去。

赵姨娘曾向马道婆说起凤姐：&ldo;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rdo;然而全篇中，却并不见凤姐同娘家人有何亲密往来，更是没回过一次娘家，甚至连他爹娘是谁，也并没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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