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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完美得过分的人物，掩卷回思时，却只觉面目模糊，除了在雪坡上披着凫靥裘遥等，身后一个丫头抱着梅花的场面外，就再想不出她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不但出场奇特，身世也蹊跷，明明是赶来京城发嫁的，然而夫家却合家在任上，竟不知扑了谁来?难道他们进京前没有互通个消息，不知道那梅家不在京城么?而且她父亲前年才刚刚没了，母亲又是痰症，她不需要守孝三年的么，倒丢下重病的母亲，兄妹俩齐齐进京来住着不走，是何缘故?

比起林黛玉当年只有五岁，已知侍汤奉药，守丧尽哀，这薛宝琴可谓不孝之至。自从进府以来，不见她对父亲有任何哀悼之情，更不见对母亲有任何担忧之意，每日只以贾母之宠、众姐妹之陪护为乐，岂非无情至极?

黛玉认薛姨妈做干妈，是因为自幼丧母，乏人关爱;就是贾芸巴结讨好认了宝玉做父亲，也要堂而皇之地说：&ldo;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rdo;

而那薛宝琴，母亲明明还在世，倒已经巴巴地认了王夫人做干妈了，是何道理?

原来，表面上最完美尊贵的，内里却可能是最千疮百孔的，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合理、不合宜。

而全书中最最不合理的，还在于贾府祭宗祠一节，史湘云、林黛玉这些至亲都未参与，而薛宝琴这个外人却得以陪侍在侧，观看了整个过程。这又是为什么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认了王夫人做干妈，就算是贾家的女孩儿了，所以能和三春姐妹一同进入宗祠祭祖，可谓&ldo;登上高枝儿&rdo;了。

然而宝琴咏红梅花诗中曾有&ldo;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rdo;的句子，可见贾家败后，薛家亦受牵连，宝琴在贾府里是借不到什么光了。那么，她有没有嫁成梅翰林呢?

有些人因为宝琴所作《梅花观怀古》中有一句&ldo;不在梅边在柳边&rdo;，就认为薛宝琴后来是没嫁成梅翰林之子，却跟了柳湘莲。

然而这句诗，不过是因为薛宝琴诗中所写的是《牡丹亭》故事，便引用了戏中人杜丽娘的现成句子。杜丽娘在戏中的爱人乃是柳梦梅，这诗的原意是他日相见，或是在梅树边，或是在柳树边。而并不是说自己嫁人，不嫁姓梅的，要嫁姓柳的。这以字害意，未免太牵强了些。况且尤三姐以婚定之鸳鸯剑自刎，柳湘莲为此出家为道，倘事后因宝琴而还俗续娶，非但称不得是&ldo;情种&rdo;，而且煞风景至极了。

可见怀古诗十首，虽各有所指，却未必是暗寓宝琴自身。倒是她的咏絮词《西江月》，对于她未来的命运可能暗示得更清晰些：

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

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

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

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这里说的&ldo;三春事业付东风&rdo;，分明指所有希望成空，谋图终虚。而&ldo;明月梅花一梦&rdo;、&ldo;谁家香雪帘栊&rdo;，既点了&ldo;梅&rdo;又点了&ldo;雪&rdo;，清楚地说明梅家亲事终成一梦，宝琴到底未能嫁成梅公子。

秦可卿所谓&ldo;登高必跌重&rdo;，薛宝琴的这一跤，可谓跌得不轻。

☆、四、浓淡由他冰雪中‐‐邢岫烟

1穷而不酸邢岫烟

被称作是&ldo;一把子四根水葱儿&rdo;的同期入京的四个人里，薛宝琴是最得贾母宠爱的，立逼着王夫人认作干女儿，连园中也不命住，只让夜里跟着自己一处安寝。李纹、李绮则是跟着李纨、李婶住在稻香村，母女、姐妹一家子亲亲热热，好不惬意。唯有邢岫烟，不亲不疏，不尴不尬，最是难以安排。

贾母便和邢夫人说：&ldo;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逛逛再去。&rdo;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艰难，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与他们治房舍，帮盘缠，听如此说，岂不愿意。邢夫人便将岫烟交与凤姐儿。凤姐儿筹算得园中姊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设一处，莫若送到迎春一处去，倘日后邢岫烟有些不遂意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与自己无干。从此后若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儿亦照迎春的分例送一分与岫烟。凤姐儿冷眼敁敠岫烟心性为人，竟不象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凤姐儿又怜他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论了。

《红楼梦》中人物品行高低，除了在&ldo;石兄处挂号&rdo;之外，往往也要经凤姐评议，一经品题，身价立增。比如副册第一钗香菱的身份便曾得凤姐亲口盛赞，说她&ldo;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rdo;，又副册的袭人、晴雯、鸳鸯、小红等，也都分别得到过凤姐的褒贬点评。

而此处，岫烟的为人同样是通过凤姐给出定评，乃是&ldo;温厚可疼、家贫命苦&rdo;。

接下来芦雪广争联即景诗，写众人&ldo;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rdo;，唯有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其后袭人回娘家时，凤姐令平儿拿雪褂子来‐‐

平儿走去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袭人道：&ldo;一件就当不起了。&rdo;平儿笑道：&ldo;你拿这猩猩毡的。把这件顺手拿将出来，叫人给邢大姑娘送去。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如今把这件给他罢。&rdo;凤姐儿笑道：&ldo;我的东西，他私自就要给人。我一个还花不够，再添上你提着，更好了!&rdo;众人笑道：&ldo;这都是奶奶素日孝敬太太，疼爱下人。若是奶奶素日是小气的，只以东西为事，不顾下人的，姑娘那里还敢这样了。&rdo;凤姐儿笑道：&ldo;所以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他还知三分罢了。&rdo;

这里再次背面傅粉，从平儿眼中写出岫烟的可怜。然而平儿虽然怜惜岫烟为人，却一不见了虾须镯，头一个便怀疑是岫烟的丫头偷的，&ldo;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了起来也是有的。&rdo;

而下人媳妇王住儿家的因迎春不肯帮他婆婆求情，也曾向绣桔发牢骚说：&ldo;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俭省出一两银子来与舅太太去，这里饶添了邢姑娘的使费，反少了一两银子。常时短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供给?&rdo;

这样的无事生非，信口栽赃，都只是因为邢岫烟穷罢了。

&ldo;穷&rdo;，竟然是府中第一大罪。

而作者的细心处在于，这一两银子的公案，不止出于媳妇之口，后文还有正面描述‐‐

这日宝钗因来瞧黛玉，恰值岫烟也来瞧黛玉，二人在半路相遇。宝钗含笑唤他到跟前，二人同走至一块石壁后，宝钗笑问他：&ldo;这天还冷的很，你怎么倒全换了夹的?&rdo;岫烟见问，低头不答。宝钗便知道又有了原故，因又笑问道：&ldo;必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得。凤丫头如今也这样没心没计了。&rdo;岫烟道：&ldo;他倒想着不错日子给，因姑妈打发人和我说，一个月用不了二两银子，叫我省一两给爹妈送出去，要使什么，横竖有二姐姐的东西，能着些儿搭着就使了。姐姐想，二姐姐也是个老实人，也不大留心，我使他的东西，他虽不说什么，他那些妈妈丫头，那一个是省事的，那一个是嘴里不尖的?我虽在那屋里，却不敢很使他们，过三天五天，我倒得拿出钱来给他们打酒买点心吃才好。因一月二两银子还不够使，如今又去了一两。前儿我悄悄的把绵衣服叫人当了几吊钱盘缠。&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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