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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现在见诸辅政大臣十分看重这问题，康熙感到有点诧异，遂问道：&ldo;朕即位以来曾迭次下令停禁圈地。虽然并未完全禁住，可也不会如此严重吧？&rdo;

遏必隆显然完全没想到康熙会这样回话，微微一怔，口齿流利地说：&ldo;万岁圣鉴极明，奴才也以为苏纳海等三人危言耸听，蓄意乱政，罪不可恕！&rdo;

康熙觉得，遏必隆这样顺竿子爬得未免太离奇了，苏纳海他们的奏折怎么算得上是&rdo;蓄意乱政&rdo;呢？，心中疑窦顿起，见苏克萨哈默默不语，便问道：&ldo;苏克萨哈，你以为呢？&rdo;苏克萨哈昨日碰了康熙的钉子，知道他的&rdo;真正态度&rdo;，本不欲说话，现在问到头上，只好叩头说道：&ldo;王登联乃臣之门生───&rdo;刚说了半句，忽然听殿外一阵嘈杂声，中间还夹着沉重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鳌拜来了。

果然不错，来的正是鳌拜，他今天装束显得特别精神，九蟒五爪的簇新袍褂，外套仙鹤补服，一双马蹄袖高翻着，露出雪白的里子，珊瑚顶上拖着翠森森的双眼孔雀花翎，一摇一摆旁若无人地走来。正欲进殿，却见兵部侍郎泰必图恭肃鹄立在门外，手中持着一卷红泥火漆封顶的文卷，不用问，这是刚到的六百里紧急军报，站住了脚问道：&ldo;你在这里有何事要奏？&rdo;

泰必图满脸堆笑，轻手轻脚上前扎了一个千，低声道：&ldo;卑职请中堂大人金安！&rdo;

&ldo;起！&rdo;鳌拜右手平伸，声音大得满殿人都能听到：&ldo;你手里拿的什么？&rdo;

泰必图将怀中文书稍向上抬抬答道：&ldo;吴三桂王爷的奏章。&rdo;

鳌拜正欲再说，却听殿内康熙大声问：&ldo;是何人在殿外喧哗？&rdo;

鳌拜双手一甩马蹄袖，一边踏进殿来一边说：&ldo;臣鳌拜恭请圣安！&rdo;一个千儿打下去，不等康熙发话，径自起身，&ldo;臣已年迈，容臣平身侍候！&rdo;

康熙笑了笑说道：&ldo;自然可以──苏克萨哈、遏必隆、杰书，你们也起来吧。&rdo;说着便转脸问鳌拜：&ldo;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人的奏议，想必你已读过的了？&rdo;

鳌拜将头微微一抬，不卑不亢地举手一揖答道：&ldo;臣已读过。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身为国家封疆大吏，不遵圣训，欺君罔上，已无人臣之礼，按律宜处斩刑！不知圣上为何将此大逆不道之奏折留中不发？&rdo;

话说得又响亮又利落，中气极足，满殿人无不面面相觑。康熙不禁脸上变色，倒抽一口冷气，忖道：&ldo;这鳌拜素日虽然无礼，尚不至像今日这等放肆，定是想着索尼病危，越发有恃无恐了。&rdo;心里便有几分不悦。看看左右侍卫，除了讷谟和穆里玛有点面熟外，别的都不认识，小魏子也不在跟前，想想殿外阎罗殿般的摆布，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康熙强捺下心头的惊慌，定了定神又说：&ldo;满汉各旗人等，已和睦相处二十余年，并无隔阂。如今无端让他们背井离乡，只怕算不得什么善政罢？苏纳海三人所言虽有不实之词，朕观其本意，倒是一片赤诚。&rdo;

鳌拜见康熙侃侃而谈颇成章理，心中惊疑，低头想想又说：&ldo;满汉杂处，皆被汉人同化，失我列祖列宗古朴之制！&rdo;

康熙未答言，沉默在一旁的苏克萨哈忍不住冷笑一声开了口：&ldo;请问鳌拜公，难道汉人不是我朝子民？你眼中既有祖宗法制，为何纵容家人抢劫汉女为婢，还挑起热河旗民械斗？&rdo;他话音一落，康熙随即厉声问道：&ldo;这像话吗？&rdo;

君臣相对奏议，到了这份儿上，鳌拜本应立即叩头请罪。但他在上朝之前，已事先探知索尼处于弥留状态，危在旦夕，所以他毫无惧色，骄傲地将头一扬应口对答：&ldo;是不像话。苏纳海三大臣妄方欺君，罪在不赦！倘若早早分旗他治，分守疆界，何能容得像苏克萨哈这等小人制造谣言加害于臣！&rdo;

议来议去，一件事变成了两件事。康熙深恐再争下去生出更多枝节，便说道：&ldo;今天且议苏纳海三人奏议，其余的事朕自能查明处置。&rdo;

鳌拜此时因苏克萨哈告状之事，被激得怒火千丈，他也顾不得君臣之礼，竟在殿堂上揎臂扬眉高声疾呼：&ldo;欺君之罪，本应凌迟处死，今日按斩首弃市，已经从轻发落，皇上如此犹疑不决，何以儆戒后人？&rdo;

康熙铁青了脸，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苏克萨哈和鳌拜互相扫视一眼，目光如刀似剑，立刻迸出火花！僵持片刻，康熙见议政王杰书始终未发一言，遂问道：&ldo;杰书，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置？还遏必隆，你呢？&rdo;

杰书胆怯地看了看一脸凶相的鳌拜，装作低头思忖，垂首不语。康熙把目光又扫向遏必隆。遏必隆挤了挤眼，跪下奏道：&ldo;奴才以为也只好照鳌中堂所议办。&rdo;说完微微叹了口气，杰书接着话就说：&ldo;臣意也是如此。&rdo;

鳌拜格格笑了两声，踱至苏克萨哈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ldo;苏克萨哈老弟，莫非心疼你的门生王登联？&rdo;听到这话，苏克萨哈打了个冷颤，抬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康熙，良久他才长叹一声：&ldo;唉……&rdo;

这也算表示了态度，鳌拜心中十分满意，转身对康熙一揖，说道：&ldo;皇上，既然臣等所见相同，就请皇上下旨吧！&rdo;

康熙绷紧嘴唇，倔犟地昂着头，仍旧沉默着，两只紧握椅子的手微微颤动。鳌拜见康熙不答言，微微一笑说道：&ldo;哦，我倒糊涂了，想必是皇上年幼学浅，不能亲自糙诏。既如此，臣只好斗胆代劳了。&rdo;说毕，竟然阔步走近御几，提起御笔，蘸了朱砂，&ldo;沙沙沙&rdo;一阵疾书，一篇诏书即算糙成。他朗声宣读：&ldo;圣旨：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不尊上命，着即处斩，钦此！&rdo;双手&rdo;啪&rdo;地将纸一合，朝殿外叫道：&ldo;泰必图、泰必图侍郎！&rdo;泰必图应声进入大殿。鳌拜将诏书塞给泰必图说：&ldo;拿去付与刑部，照旨办理就是。&rdo;说完转过身对康熙笑道：&ldo;恕老臣无礼！此亦不得已而为之。不过皇上也不必总是贪玩，还该读点书，臣已为皇上物色好了一位师傅，他叫济世。明日就叫他去上书房。&rdo;

&ldo;又是济世！要真能济世才好！&rdo;康熙不等他说完，霍地站了起来，向站班的大臣们气狠狠地扫了一眼，冷笑一声道：&ldo;朕已成了汉献帝，只要有一个曹丞相就好了。还要什么师傅！&rdo;说完便拂袖而去。张万强等几个太监也都匆匆地跟着皇帝离开了乾清宫。

杰书、遏必隆、苏克萨哈几个人像做了一场恶梦，被鳌拜狂妄的举动惊得瞠目结舌。那鳌拜却似没事人一般，将两手的骨节捏得一声接一声价响。

因为圣旨上并未写明&rdo;革职&rdo;，三名犯官──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都还带着二品顶戴、穿着九蟒五爪的袍子，罩着锦鸡补服，来到刑场，自从宋末杀文天祥以来，像这样子诛杀大臣的，还是头一遭。老百姓明里不知道这是鳌拜激动之余的疏忽。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个样子遭斩的都是忠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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